□章宇
最近,“Citywalk”这个词很火,意为“城市漫步”,用老北京的话,就是“遛弯儿”。于是,我就想到了汪曾祺。当然,他不仅在北京“Citywalk”,高邮、昆明、张家口,还有其他很多城市,一生行旅,脚步无数。
汪先生在《逝水》的自序中回顾一生,其中写到:我在昆明住过七年,一九三九至一九四六……一九六一年底回北京后住甘家口。不远就是玉渊潭,我几乎每天要围着玉渊潭散步,和菜农、遛鸟的人闲聊,得到不少知识……我到过不少地方,到过西藏、新疆、内蒙、湖南、江西、四川、广东、福建,登过泰山,在武夷山和永嘉的楠溪江上坐过竹筏……
“每天要围着玉渊潭散步”。
这不是“Citywalk”吗?
汪老在《卖蚯蚓的人》中写到:我每天到玉渊潭散步……因为天天见,面熟了,我们碰到了总要点点头,招呼招呼,寒暄两句。
“吃啦?”
“您遛弯儿!”
另一篇《玉渊潭的传说》中:更多的人是遛弯儿的。遛弯有几条路线,所见所闻不同。常遛的人都深有体会。有一位每天来遛的常客,以为从某处经某处,然后出玉渊潭,最有意思。
他说:“这个弯儿不错。”
每天遛弯儿,总可遇见几位老人。常见,面熟了,见到总要点点头:“遛遛?"——“吃啦?”——“今儿天不错——“没风!”……
云南昆明西南联大时期,汪曾祺是有名的“潇洒哥”。《觅我游踪五十年》中说到:“或是无目的地到处游逛,联大的学生称这种游逛为Wandering。”
“wandering”是漫游,其实就是——“穷溜”。《觅我游踪五十年》提到:同学朱德熙见我到十一点钟还没有露面——我每天都要到他那里聊一会的,就夹了一本字典来,叫:“起来,去吃饭!”把字典卖掉,吃了饭,Wandering,或到“英国花园”(英国领事馆的花园)的草地上躺着,看天上的云,说一些“没有两片树叶长在一个空间”之类的虚无缥缈的胡话。
退休之后,汪曾祺跟随中国作协采风团,向蜜蜂追寻蜜源一样,四处采风采蜜。1991年,他重返云南,就不是学生时代的“穷溜”了。《杨慎在保山》开篇写到:我到保山,有一个愿望:打听杨升庵的踪迹。我请市文联的同志给我找几本地方志。感谢他们,找到了。找人找书找资料,这是高级升级版citywalk。但是遗憾的是,汪曾祺在玉溪崴了脚,《觅我游踪五十年》中说到:到玉溪第二天就崴了脚,脚上敷了草药,缠了绷带,拄杖跛行了瑞丽、芒市、保山等地……文章结尾说到:记住:下次再到云南,不要崴脚!
老舍在《我怎样学习语言》中写到:有人这样问过我:“我住在北京,你也住在北京,你能巧妙地运用了北京话,我怎么不行呢?”我的回答是:我能描写大杂院,因为我住过大杂院。我能描写洋车夫,因为我有许多朋友是以拉车为生的。我知道他们怎么活着,所以我会写出他们的语言。
汪先生有没有拉车的朋友,我不知道。我知道国子监的老董是他朋友,我猜到通过citywalk,通过遛弯儿,他接触、认识了很多人。《卖蚯蚓的人》中写到:我是个写小说的人。对于人,我只能想了解、欣赏,并对他进行描绘,我不想对任何人作出论断。我对人,更多地注意的是他的审美意义。你们可以称我是一个爱观察生活现象的美食家。这个卖蚯蚓的粗壮的老人,骑着车,吆喝着“蚯蚓——蚯蚓来”!不是一个丑的形象。当然,我还觉得他是个善良的、有古风的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他至少不是社会的蛀虫。
或者,我们可以这样称呼汪曾祺:citywalk作家。
责任编辑:林少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