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华
一群通体蓝黑,尾巴长长的鸟,从深山密林处“大军压境”,径直向我家后山的一棵李树飞来。落脚后,旁若无人般,叽叽喳喳地啃啄起树上结得密密匝匝的柿子来。三两日之间,满树沉甸甸的红柿就被吃得个精光,树荫下留下一片鸟粪。
除了柿子,老家房屋四周还种有李树。这些李树究竟是些什么品种,谁都说不清,这可都是我父亲从野外移植来的。家里人习惯于根据果子的颜色起名分成三类,分别是青皮李、黄皮李和红皮李。这三种李,成熟的季节各有不同,青皮李五月底成熟,黄皮李大概在六月中旬左右成熟,还有一棵长在屋后山脊最高处的红皮李,却往往要在烈日炎炎的八月才成熟。
熟了的红皮李,果大色好水分多,十分诱人。可这一切的一切均是迷惑人的表象,那酸呀,酸得纯粹,酸得入骨,酸得叫我们这些娃子咬上一口便要嘴角垂涎闭上眼睛摇上半天的头。但是,不管这红皮李有多酸多难吃,它毕竟占了物以稀为贵的上风,在其它李树都落果后才逐渐成熟,嘴馋没零食吃的孩子们常常禁不住诱惑,时不时会爬上山采上几个吃。
现在,这群长尾黑鸟可好,从山中呼啸而来,吃了个满树空空荡荡,留下一地粪便,又呼啸而去。家里的几个娃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见鸟儿成批飞来了,就竭斯底里地轰,爬上树赶。可是这些鸟,野性十足,根本不把孩子们放在眼里,你摇这根树枝,它飞那个枝杈,你爬那个枝杈,它又飞回这根树枝,还时不时盘旋到你头顶,撒下一堆鸟屎。
更恼孩子们气的是,这些鸟儿,就如同你欠它似的,年年都在李子成熟时不请自到。我对父亲说,鸟儿来偷果子吃,你不会拿弹弓,去射几只下来,给它点颜色看看?父亲听了,笑着反问我,你从五月吃到八月,还没吃怕?鸟儿吃几个你们不爱吃的酸李,你也不舒坦?见父亲不予搭理,我只好求助母亲:咱们每年可以提前采摘红皮李呀,要不都会被鸟儿吃了呢。哪知,疼爱我的母亲,对我的请求还是不予采纳:“鸟儿年年来我们家的李树做客,多热闹呀。它吃的李子是酸的,但我看着觉得心儿特甜。”
就这样,这群鸟儿,如同客人般,年年都来,成群结队地来,欢呼雀跃地来。我满脑子疑惑:平日里,这些不知名的鸟儿都哪儿去了?为什么房子周边那些更好吃的李子树结的果它们都不来吃?难道它们只喜欢吃酸的,或是它们原本就通人性,不与我们争食?
待我逐渐对母亲所讲的“觉得心儿特别甜”有所领悟,我已离家到山外求学。此后,辗转各地工作,离老家山村越来越远。所幸,老家房前屋后的那些李子树大多还在。每次回家,我都要到这棵李树下走走,那棵李树下站站。只可惜,我们这些儿女离家后,这些李树结的果子,不管黄的青的红的,不管是甜还是酸,大多无人问津。偌大的村子,平日里冷冷清清,难以听闻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母亲说,还是那些长尾鸟最讲情谊,年年都会来陪陪我们。
“这些年年都来的鸟儿又聪明又可爱又傻,傻就傻在太讲规矩了,要不,每年五月就可以来了,吃吃那些又甜又有味的青皮李黄皮李,吃吃那些隆冬时节才红透的柿子,也不至于让那么多好吃的李子柿子无人问津白白结了满树果子。”母亲深表遗憾地说。我的心猛地一颤,双眼漫漶。闭上眼,仿佛有只长尾黑鸟从眼前飞过,尔后,越飞越多,越飞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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