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是座城,裁判者在城里,当事人在城外。城外的人不想进城,城里的人终究要出城。
——题记
算一算,来青铜法庭工作已经超过一年了,这段时间里,有时总想写点什么,用自己的一些感悟去记录这个地方,去诠释这个我已历经一年多时光里的变与不变。来之前,我自认为基层法庭是一面旗帜、一座堡垒、一个家庭、一种责任;来之后,当真切的看到一个个案件当事人形形色色的小群像,愈发觉得法庭更是饱含着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谎言与真实、无奈与坚持的一座城池,而我们,就是派驻在城池里的士兵与守卫,规范一些秩序,处理一些矛盾。
法庭是座城池。法律文本设定大前提,当事人勾勒小前提,司法视野下裁剪出案件事实,裁判者试图缝合法律与事实之间的间隙。接受裁决的人,被裁剪掉的喜怒哀乐,可能是其惯常的生活,甚至是尊严、自由或生命。城外的人,终究进了城,赌一把又何妨?要向城里的人讨个说法,裁判者缝补的口袋里也许会装上希望。有些人比普通人更懂道理,为解心结诉之于法律,倾听的尽头是一个人的自我宽恕。“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么多年,这座城池历任了多少“士兵”来来往往,多少案件矛盾纠纠缠缠,我曾经向往过这种基层的生活,畅想过这座城池或繁忙或悠闲的景象,就像一个男人天生对军营的向往那样。是啊,来过以后,才发现没有在这里待过,你就是对中国法治理解缺少最深沉且厚重的底色。
每个城池都有它应赋予的地标,那,这座城池的地标呢?我想应是楼顶的那面红旗、大门口的那块牌匾、院落东边角落的一汪池水、西面那株茂盛的葡萄架、墙上的法律标语、庄严的审判庭等等,只要你用心待过想过感受过观察过,就会看到很多故事,可他们仅仅只是地标吗?不,当一个地标被赋予了更多的文化意义,而不仅仅只是那钢筋水泥构筑出来的冷漠森林或是不会说话的植物时,我宁可将它称为生命。这样的地标代表了一种情结,拓写了一座城池的历史与光荣,用不同方式向世人展示了一种“接地气”的法治文化底蕴,更体现了这座城池不同于其他建筑物的独特魅力,展现了对公平正义的追求以及历史的尊重。
城池内的脚步是时而匆忙时而缓慢的。一年来,进来的不少“访客”,有迫不及待要在周末立案的,有带着孩子来离婚的,也有来放车的,还有就是单纯进来转转的或者仅仅只是来上个厕所的等等,带案子的总是步履匆匆面情凝重,于是我们的工作就开始了。解决工作的很大一部分是取得他们的信任和理解,耐心解释分清利弊,讲法也讲情,从狂躁、对立、质问、疑惑再到院子外哭泣,但无论起初多么激动,最终都会归于平静,与对方也是与自己和解,人去声消。没有案件的时候又是缓慢的,街上熙熙攘攘,但除了院落外的几只小鸟,一天见不到一个人“光顾”,用“门可罗雀”来形容再恰当不过,这个时候我们就有大把充实自己的时间,看看书、浇浇花、瞧瞧街上的行人以及屋后面缓缓流动的乾佑河水,偶尔对面一辆火车鸣笛或高速路上的货车呼啸而过,便瞬间打破了这片刻宁静。
城池外,作为仅拥有前街和后街两条街的小镇,这里的人流量固然不算多,但有时法庭门口就会停辆路过的通村客车,人多了,外面便热闹起来,车上车下大都互相熟识,所以经常见到下车的人把上车的人拉到路边,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聊了起来,时而发出爽朗的笑声,客车司机终于按捺不住了,按了一声短暂而急促的喇叭,大家就知道这是要发车的信号,匆匆道别,车绝尘而去,周围就骤然安静下来了,好像刚才的热闹劲儿从没发生一样。但留心观察,你还是可以看见时光在某些时候停住了脚的,依然有彼此在路边晒太阳的人们,还能听到校园里学生的朗朗读书声,不仅如此,偶尔街上还会有一支敲锣打鼓“过白事”的队伍路过。或许,这座小镇就如给了那些居住在此的人们同时以物质和精神一般,让自己成为了步履匆匆与淡然阔步的综合体吧。
一年时光,不能说有多忙,但也觉得过去的快,已不记得有多少当事人跨过的门口的两道铁门,因为生活,因为工作,偶尔也在华灯初上时,看看这小镇的一切,想着自己远处的一方,也有那么一盏自己的灯火,心中便也知足舒畅。虽说我非本地出生,不能给出确切的体会,但我感觉,已基本将这座城池内外的脉搏与呼吸,慢慢融入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无疑,这一年,我是随着这座城一起成长的。
有时也在想,终有一天,城里的人会出城,成为这座城的过客,自己也是如此;时代在前进,小镇在变化,到底能给小镇的人们提供什么样的感受,留下怎样的注解,我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答案。细细一想,它如此屹立在这里,被小镇包裹在中央,正如包公祠里那片不曾改过的荷花,永远在生长,但却那么安静缓慢。不过也别心急,正如那片荷花池里的荷花一般,总得给些时日才可绽放它的光华,我相信这个度过了一年青春的城池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