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别山的怀抱里,有一座并不算知名的小城,却有着“江南北国,北国江南”的美誉。在这里,河渠纵横,塘堰密布,明明脚下是中原黄土,眼前却演绎着温婉的梦里水乡。她三省通衢,是鄂豫皖的交界;她千年传承,缔造了独特的豫风楚韵;她秀美舒适,多年入选中国十佳宜居城市。
这座小城,叫做“信阳”,是我的家乡。
十七岁之前,家乡是我日日夜夜生活的地方;十七岁之后,家乡是我日日夜夜思念的地方;现在啊,家乡变成了我熟悉又陌生的“远方”。
关于家乡认同,我其实多少有些矛盾,矛盾在怀疑自己属于南方还是北方;矛盾在恍惚自己究竟属于河南还是湖北;矛盾在自己为何不会说河南方言;矛盾在米饭与面食究竟哪个更美味。作为中国地理南北分界线的“秦岭——淮河”一线早已将中国的南北地缘安排得明明白白。恰处南北地缘的分界岭,信阳拥有了特殊的“过渡”命运,在这过渡中,信阳也拥有了碰撞、融合的“混血”之美。
淮南水为乡,蓬作舍,茶漫香,鱼羹稻饭常餐也;淮北平原辽阔,天高云淡,麦穗闲摇,汤饼肉相暖心肠。正是这样的地理位置,信阳融合了中原文化、楚文化和吴文化,饮食结构讲究饭稻羹鱼,河鲜众多,以米为食,饮食质量强调五味调和。南北借鉴,东西相宜,应了汪曾祺那句话:“一个人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对食物如此,对文化或者其他的东西也是一样。”
大学时,同学们来自全国各地,在豆腐脑喝甜的还是喝咸的、粽子吃肉粽还是吃甜粽、冬至吃饺子还是吃汤圆的南北之争中,我总是扮演中立者的角色,因为这种问题无须问我,问就是都吃。
关于家乡的美食,那是一种记忆深处的味道,是无论走了多远、走了多久都会想念的存在。
小时候,最喜欢吃石凉粉,透明清凉,在桥底,在路边,随处可见,比雪糕消暑百倍。长大后也曾发现别处有类似的粉,广东的黑色凉粉、四川的红糖冰粉。而信阳石凉粉的特别之处在于要手搓石花籽,然后用石灰水或者牙膏点一下,加些薄荷水,再撒上自选果仁山楂片等。“点”这个字博大精深,用词精妙,我用了多年方才参悟。
南湾湖是信阳的宝藏地,南湾鱼是自由自在生长的,等长大了就变得又肥又鲜,“一鱼三吃”是南湾鱼的正宗吃法,鱼头配上南湾湖的水,熬一锅上好的南湾鱼头汤,汤色纯正,鲜香爽滑;鱼肉切成薄薄数片,腌制入味,入油锅烹炸,金黄时捞出,入口醇香;鱼排鱼尾配上信阳千张、豆芽等煮上一盆水煮鱼,两碗米饭不成问题。
很喜欢一道菜名叫霸王别姬,实际呀,是甲鱼焖鸡,甲鱼的飞边和爪子是最好吃的,软软糯糯,鲜香可口。第二好吃的是这道菜里的粉皮,浓郁的汤汁渗透到粉皮里,吃到根本停不下来。
信阳的焖罐肉常被用来招待客人,这肉的神奇之处在于虽然看着有肥肉但吃起来一点不肥不腻,加上红萝卜、莴笋一起焖,总让人忍不住一块接一块,但却是不能多吃,两三块足矣,饱腹感极强。
信阳的美食早在《楚辞·大招》里就有描写:五榖六仞,设菰粱只。鼎臑盈望,和致芳只。煎鰿膗雀,遽爽存只。魂乎归徕!丽以先只。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你们都不要去东西南北方啦,楚地足够舒服安逸,让人不再漂泊,这里有堆起来吃不完的五谷杂粮,桌上雕胡米饭满满盛。放眼望去是煮的烂熟的肉,调和五味使其更加美味。煎炸鲫鱼炖煨山雀,齿间香气存,快回来,回到故乡来!
信阳人无疑是幸福的,在享受完味觉盛宴之后,还可以喝上一杯茶山的馈赠——信阳毛尖解解腻。出门多年,无论求学、工作还是旅行,走到哪里都要带上一杯信阳毛尖是我作为信阳人的态度。还记得小时候喜欢看街头三五围坐的老伯下棋或是打牌,不论是亲自下场还是闲谈围观,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少不了一个玻璃杯,里面泡着的便是信阳最有滋味的毛尖。一撮新绿嫩芽,鲜爽甘活的清新,让我卸去疲惫,轻松舒坦;一抹悠悠茶香,沁人心脾的味道,天南海北,又让我梦回故乡。
在活蹦乱跳撒欢的童年里,我不懂什么是乡愁,如今在一次次来不及告别的家乡变迁中才有所感悟。老家屋顶上的炊烟,故乡门前的小河,葱葱郁郁的茶山,满城的桂花香,还有那香喷喷的妈妈菜……
想来许久未归,小城信阳,我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