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学那会儿,张增光曾有点小郁闷。班里的男同学都叫“兵、军、龙、虎”什么的,唯独他是个“光”字,害得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屁孩追着喊他“光葫芦头”“穷光蛋”。他噘着嘴要父亲给他换个“好听”的名字,不料父亲哈哈大笑慈爱地说:“你的名字好呀!光明磊落、光芒万丈,这个名字是希望你长大为国家增光添彩。”
22岁那年,远在深圳打工的张增光匆匆返乡,日夜伺候着身染重疾的父亲。那个深夜格外凄寒,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昏迷数日的父亲渐渐醒来,他一只枯槁的手颤巍巍地抓住张增光的胳膊,喃喃道:“‘小五子’,你妈死的时侯,你还不记事呢!这些年让你吃了很多苦,虽说现在长大了,可没有正式工作,没有成家。爸这辈子什么财产都没有给你留下,你一定要管好自己。不然见到你妈后,我怎么向她交待呀!”张增光禁不住泪如雨下,他抱着孱弱的父亲哽咽道:“爸,您放心,我会争气的,会给您和妈妈脸上增光的!”
第一章小小少年砥砺梦想
有人说:一棵小树长成参天大树,要有充足的阳光、雨露和肥沃的土壤。而当我采访张增光,提及他的童年,首先跳入脑海的是“磨难是成功的良伴,逆境是人才的摇篮”这句话。如果张增光已长成一棵大树,也应该是山上的一棵青松,一粒曾经落入山崖的种子,百折不挠地把根扎进岩缝汲取营养,既沐浴着阳光雨露,也要顶风冒雪斗严寒。因为坚强奋发,所以才傲然挺拔。
一颗梦想种子的萌芽
“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命根子”。父母老来得子,幼小的张增光自然被视为掌上明珠,妈妈喊他“小五子”,亲不够、疼不够。就在每天依偎在妈妈怀里的“小五子”蹒跚学步之时,一场病魔袭来,妈妈带着无限的依恋撒手人寰。哥哥姐姐们也疼爱这个弟弟,对他管得也很严,可这远远替代不了深深的母爱。这段经历也造就了“小五子”言语不多、不事张扬的个性。稍大一点,大家发现这孩子看起来很顺从,但是特别稳当、坚韧,凡事不认输,也很有主见。
上小学那会儿,下放的哥哥返城进了工厂,姐姐也在读书还要做家务,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谁也不能时时跟着这个“小不点”。那个年代的孩子都是“散养”的,正是好奇、好动的年龄,每天下午做完作业,“小五子”脖上挂着钥匙就溜了出去。姐姐在给他换洗衣服时,发现他的身上要么沾满灰尘,要么染上青草汁。小男孩没几个不调皮的,姐姐也没往心里放,每天提起篮子到护城河里去浆洗。
“小五子”家的北边,有一道高高的围墙,那是县体育场,墙上写着“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大字。当年县体委组建一支少年武术队,每天下午,20多名从各个学校挑选来的武术苗子们在紧张地训练着。刀枪棍棒、喊声阵阵,个个耍得不亦乐乎,令人眼花缭乱。谁也没留意,墙外的大树上蹲着一个抱着树枝的孩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大孩子的武术训练,那个孩子正是“小五子”。
半年之后的一九八二年秋天,“小五子”再也按捺不住习武的迫切心情。那天他“滋溜”从树上滑下,跑到教练面前,涨红着脸说:“马教练,我要学武术。”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小孩,把马教练吓得一跳。定睛一看,眼前站着一个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的小孩子。马教练故意板着脸说:“你学武术干什么?是不是看了《少年寺》,想当小和尚呀!”“不,我要当英雄。”马教练微微一笑:“当英雄?你都会些什么呀?”谁知这个小孩子脱掉上衣,先是有模有样地打了一套长拳,然后又操起一根棍,舞动得呼呼生风。马教练眼睛亮起来,旁边的小哥哥小姐姐们也鼓起掌。马教练蹲下身子,亲切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你叫什么名字?这都是跟谁学的?”“我叫张增光,这都是跟你学的。”马教练大吃一惊:“我什么时侯教过你的?”原来,张增光躲在树上,看过马教练的示范动作后,就从树上爬下来,一招一式地比划起来,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年。
马教练名叫马俊平,定远武术界“泰斗”式的人物,在安徽也很有名望。时至今日,他依然对张增光的“拜师学艺”记忆犹新:“这孩子有悟性、能吃苦、不怯场,当时我就认准是一棵好苗子。”
张增光学武术这件事,家里人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他们认为小孩子一时兴起,再说有人约束总比瞎逛强。正是严格正规的武术训练,激发了张增光的潜能,和小伙伴们的融洽相处,使这位自幼失去母爱的孩子不再孤独。时间不长,小增光就崭露头角,送给教练和家人一个大大的惊喜。一九八四年,他代表滁州市参加安徽省青少年武术锦标赛,年仅九岁的他便斩获单项第六名的好成绩。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全省比赛获了奖,更增添了张增光的信心,练习起来倍加努力。对习武之人而言,跌打损伤乃家常便饭。十岁那年,张增光在练习“旋子转体”时不慎跌落。他一瘸一拐地回了家,姐姐认为像往常一样崴了脚,为他贴上活血止痛膏。
半夜时分,父亲骑着自行车从乡下回来,他临睡前照例来看看“小五子”,感到小儿子伴有呻吟声似乎还有点发烧。掀开被子一瞅,见孩子的脚肿得老高。父亲顿时火冒三丈、大发雷霆:“你们是怎么照看‘小五子’的?”到医院一看,是左踝骨骨折。父亲红着眼圈说:“要是你妈活着就好了!”说得姐姐自责、委屈、伤心地哭了起来。张增光坚强地说:“你们别难过,这只是一点小伤。”
三个月后,张增光康复,家里人劝他不要再习武了,可他还是一溜烟地跑回武术队。十年磨一剑。在此期间,他摘得滁州市第七届运动会武术比赛刀、枪、形意拳等单项桂冠。因擅长长枪,人送雅号“张大枪”。有一天,他随父亲路过紫竹巷巷口时,遇见一个背书包的大眼睛姑娘,小女孩朝他们父子浅浅一笑,父亲回头对“小五子”说:“一张一驰、文武之道。这是紫竹巷老杨家的闺女,小你二岁,听话懂事成绩好,你要学学她。”张增光没有想到,十多年后,这个漂亮的“邻家小妹”会成为他一个“穷光蛋”的美丽新娘。
一九九0年的安徽省第三届青少年运动会上,张增光获得了对练单项第一名的好成绩。当时政府有规定:在全省体育大赛获得第一名的,农业户口可转为非农业户口,非农业户口可直接进厂当工人。这个条件羡煞多少旁人,但张增光放弃了,他的“英雄梦”正在成长。
淬炼锻打练就的“钢筋铁骨”
“是男儿总要走向远方,走向远方是为了让生命更辉煌。走在崎岖不平的路上,年轻的眼眸里装着梦更装着思想。”读高中时,张增光最爱读汪国真《走向远方》这首诗。张增光十分感谢四年的军旅生涯,部队的大熔炉最能让人去掉躁气、傲气、颓气、戾气。
一九九一年秋天,正在读高中的张增光听说征兵开始,最让他兴奋的是这次征兵的部队是大名鼎鼎的第38集团军。张增光知道,这个集团军在朝鲜战争中被誉为“万岁军”,初中时所读的作家魏巍《谁是最可爱的人》的通讯,写的就是38集团军的松骨峰阻击战。
十八岁的青春,十八岁的梦。正值风华正茂的年龄,张增光只知道当兵光荣,但他并不清楚像他家一无背景、二无关系,参军入伍是多么艰难。他背着书包,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来到县武装部,恰好遇见两名带兵的部队干部,便开门见山地说明想当兵的愿望。一位带兵干部奇怪地看着他:“你报名了吗?”张增光摇摇头,又问:“你知道参军要走程序吗?”见张增光又摇摇头,那名带兵的干部皱起了眉头。
张增光以为是带兵干部拒绝他,急忙从书包里掏出一大摞各类武术大赛中的获奖证书,小心翼翼地递上去:“我不怕吃苦。”一个稚气未脱的大男孩毛遂自荐,少见。那个带兵干部饶有兴趣地翻看了所有证书。紧接着一把将证书塞进旁边那位战友的怀里,酸酸地说:“看吧,你小子拣了个大便宜,专门为你准备的。”
另外那位干部认真地翻看证书,一边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着张增光,然后掏出钢笔记下他的名字。张增光哪里知道,这位带兵的干部就是38集团军某团特务连副连长,是当年响当当的老山前线38军侦察部队的一员悍将。
张增光又一次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中穿上军装。更让人嫉妒的是张增光参军之后一路绿灯。新兵集训过后,同去的50名战友中,他是惟一一个被点名要进特务连的,全团经过层层筛选,他又被编入侦察排。张增光这时才知道,《智取威虎山》的侦察排长杨子荣正是出自这个团。侦察排也就20多人,荟萃着全团新老战士的精英,让张增光更感到意外的是,一年后他就担任了侦察排的班长,这也是侦察排所空前的。
侦察排不同于其他军种,他们才是真正的“魔鬼训练”。训练不仅锻炼了张增光强健的体魄与坚强的毅力,还培养出他敏捷的思维与快速反应的能力。曾经的“魔鬼训练”在张增光的生命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二十年后,已是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的他在一次带领年轻刑警执行进山追捕任务时,一位队员感叹辛苦,张增光淡淡一笑,这比起他部队当侦察兵时,简直是“毛毛雨”。部队那次的野外训练正值炎热的夏季,当时正是这名刑警年龄的张增光领着四名战士没有带任何生活用品,在茫茫的太行山里,一周时间内翻山越岭跋涉300多公里。蚊叮虫咬、日晒雨淋自不必言,在野外觅食更是一个严峻的课题。钻木取火、缺盐少油,青蛙、蚱蜢、老鼠甚至毒蛇都是饥肠辘辘战士们的美味佳肴,以至山民们认为遇见了“野人”。难上加难的是,一路上他们还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处置各种“敌情”,搜寻到极其隐蔽的“目标”。
自古成功无捷径,千锤百炼始成钢。第一年,张增光在集团军侦察兵大比武中取得“捕俘”第二名的好成绩,获得“捕俘能手”称号,随后的几年内,他先后被评为“军、师训练标兵”、“一级侦察兵”,至于“三等功”等各类嘉奖不胜枚举。
第二章无惧风雨的信念与成长
人生尤如一次远行,只有不畏风雨,无惧严寒,才能足行千里;成长恰似一场攀登,只有充满激情,永不言弃,方可登临顶峰。
难忘的一次“刑讯逼供”
1995年11月,即将要被提拔成排长的张增光突然接到复员的通知,他明白这是人为的因素,自己无力回天了。小伙子倍感惆怅,依依不舍地离开军营。
回到家里,张增光与年迈的父亲住在一起。想着自己年轻力壮、一身功夫,怎么有脸在家“啃老”呢?一个月后,恰好南方的战友寄来一封信,邀请他去打工。他劝说好父亲,到了深圳应聘为中国著名的微景区“世界之窗”做一名员工。是金子在哪里都会闪光。时间不长,张增光就被委以重任,月薪竟然提高到3000元。
一年之后,在深圳的张增光发展得风生水起,深受公司高层的赏识。他突然收到家里发来一份加急电报:父病重速归。回想母亲早逝,父亲含辛茹苦地将他们姐弟五人拉扯大。张增光心急火燎地踏上返程列车。他日夜在父亲的病床前陪护,花光了家里那点积蓄和自己的收入,父亲还是带着对他的不舍与担忧离开了人世。
1997年9月,张增光听说定远公安局招人,他的“英雄梦”再度被激活,他果断决定辞职回乡。临行前,公司高层留给他一句话:“‘世界之窗’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张增光一开始被分配到西卅店派出所。我当年也在最偏远的乡村派出所工作,熟知派出所曾经的点点滴滴。大量的时间都在处理打架闹事、偷鸡摸狗的婆婆妈妈事,还要“配合”乡政府的计划生育、上缴提留等非警务活动,很少能碰到隐蔽性较强的各类刑事案件。令老民警们难以置信的是,这个毛头小伙子与众不同,白天走乡串户,晚上就看书,那些省公安厅编的《警探》杂志被他翻得都卷了边。
在派出所工作三年时间里,张增光最难忘的是配合刑警搞的那一次“刑讯逼供”。1998年冬,辖区的山区内发生一起系列抢劫案件,张增光随同刑警队的杨队长下乡摸排。一天中午,杨队长带他在一个村民家了解情况,时值正午,村民们做好饭,看着忙碌的警察,要杀鸡招待他们。杨队长摆摆手:“我们中午有安排。”村民讪笑着:“那好,那好。”从村民复杂的表情里,张增光读懂村民的意思:“‘大盖帽两头翘’,案件破不破无所谓,下乡先要吃好喝好。”可村民一家人吃完饭准备洗碗时,杨队长捅了一下张增光:“吃饭。”他跑进厨房,满满地盛了一碗饭,端来那盆老腌菜,在村民诧异的目光中狼吞虎咽起来。村民大为感慨,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张增光说:“杨队长这名老刑警的朴素作风与敬业精神影响了我一生。”
当晚找到一名嫌疑人。在派出所里,他始终是一付无辜委屈的模样。杨队长对张增光“耳语”一番,张增光点点头跑了出去。每隔一、二个小时,警车就拉着警笛驰进派出所,透过审讯室,深沉的夜色里,一个又一个看不清衣着面目的人被揪下来。时隔不长就传来混杂着橡皮棍击打的鬼哭狼嚎的求饶声:“求你啦!别打啦!我交待”。天光放亮时分,张增光抱着一摞捺上鲜红手印的材料走进来:“大队长,难怪他不老实,几个人都指认他是主谋。”嫌疑人突然跳起来说:“我不是主谋,杜天明才是主谋!”
犯罪嫌疑人被一网打尽,杨队长对张增光和几名治安员的“出色表演”十分满意,张增光对杨队长的足智多谋佩服得更是五体投地。侦察兵的经历又一次激发起他想做一名刑警的念头。
2015年7月27日,定远县永康镇的三叉河桥下发现一具尸体。已是刑事侦查能手的张增光一行火速赶到现场。死者是一名40多岁的男性,体格强健,肌肉发达,应该是从事运动或高强度体力劳动之人。此类案件一般都是“远抛近埋”,侦察的突破口是找到尸源。张增光十分感谢那两名“无言的战友”——名叫“小七”和“黑豆”的警犬。它俩一连三天,通过路上的几滴血迹,先是确定尸体从桥的西边运来,然后循迹追踪,直追到与凤阳相毗邻的山中才消失了踪影。随即7月26日深夜,一辆前往凤阳县曹店乡的三轮车纳入了侦察视野。与此同时,凤阳县武店镇一名妇女看到寻尸通告后,打来电话说那人就是自己失踪几天的丈夫陆文友。与陆关系暧昧的方林和其夫马世文有重大作案嫌疑。
8月1日上午,张增光带人在蚌埠新区一个建筑工地将马世文成功抓获。为形成震慑作用,审讯地点就近安排在永康镇。面对讯问,马世文一言不发。张增光已经掌握,马世文生性懦弱但是个死脑瓜子,硬撬是撬不开嘴的。这样的人要么不犯事,犯事就不小。鸡叫三遍,夜色沉沉,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两名审讯人员已面露倦色,张增光端来一碗方便面,蹲在马世文面前,马世文偷眼瞅来,喉结不停嚅动着。张增光轻声说:“还是吃一点吧!”见马世文满头大汗、吃得正酣,张增光叹口气说:“恨就恨呗!何必把人家的肠子都掏出来?”马世文嘴里塞满面条嘟哝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两名审讯人员弹簧似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原来,马世文与死者陆文友曾是采石厂的工友,陆文友粗野霸道,见马世文软弱好欺,就勾引上他的老婆方林。7月25日,已有耳闻的马世文称自己要到蚌埠做工,当天深夜便返回潜伏在门外,见两人上床熄灯,怒不可遏地踢开门后捉奸在床。光着身子的陆文友拔腿就跑,马世文紧追在后,挥起镰刀拦腰砍来,“哗”地一声肠子流了一地,陆文友顷刻毙命。当天深夜,马世文翻山越岭,驱车几十公里,跑到定远抛尸。
谢谢你们送我一个温馨的港湾
25岁那年,有人给张增光介绍了一个女朋友。第一次见面时,张增光大吃一惊,继而大喜过望。这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就是父亲生前口中常念叨的听话、懂事、成绩好的“老杨家的闺女”,紫竹巷的杨燕。婚后多年,每次提及此事,张增光都不无得意地说:“没想到你这个‘别人家的孩子’长大后成了我的人生伴侣。”
杨燕是有骄傲资本的。父母的工作单位好,家庭条件优越,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人长得也漂亮。最可让人赞叹的是,她初中毕业就考上了“合肥粮校”。要知道,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初中中专先于高中录取,比考大学还要难。千军万马闯过“独木桥”,毕业后就能捧上一个旱涝保收的“铁饭碗”。若非天资聪颖,加之刻苦努力,初中毕业就考上中专难乎其难。
在常人眼里,张增光与杨燕门不当、户不对。张增光一个乡村警察,无父无母无积蓄,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真正的“穷光蛋”一枚。当年公安系统的编制十分复杂,什么合同制的、半编的、自收自支的等等,张增光说是一名警察,其实是工人身份,从参加工作的月薪108元到后来的300多元,直到2006年通过转警考试后,才有所改观。
杨燕父亲对张增光十分赏识:“是不是老张家的‘小五子’,我看行,肯定能行。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本分、善良、孝顺,还很有责任心。穷怕什么?千万莫欺少年穷,男人只要踏实肯干,肯定有出头之日。只要两个孩子情投意合,这个女婿我认定了。没有房子住我家,置办不起婚礼,我出。”
生活真的不易,漫漫人生路,谁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与打击。婚后十八年,除了妻子,张增光发自内心感激岳父母,没有他们的鼓励和援助,或许他早就被逼离开十分钟爱的警察事业。
女儿出世后,家庭支出陡然增加,最让张增光沮丧的是原来在房产公司上班收入很高的妻子突然下岗。他明白岳父母爱他,是因为他爱他们的女儿。自己已成家立业,无论怎么说也是个男子汉,不能说顶天立地,至少能为妻子女儿遮风避雨吧!怎么还要让本该颐养天年的老人操心呢?他想起十年前在深圳月薪就高达3000元,现在才拿区区几百元,他想起“世界之窗”的大门永远对他敞开。一个大男人都不能养家糊口,还奢谈什么工作?他十分纠结。
岳父看出女婿的心思,语重心长地说:“困难总是暂时的,你还很年轻,路还很长,只要努力,会有前途的。你放心,孩子我们带,杨燕有技术,让她找一份工作,你安心干你喜欢干的事吧!”张增光特别感动,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孝敬两位老人。
第三章峥嵘岁月里的激情绽放
令人诧异的是,几年来,定远这个皖东的县级公安局竟然在中央电视台频频亮相。粗略统计一下,仅2015年以来,央视的一套《今日说法》、《撒贝宁时间》、二套《第一时间》、十二套《天网》、十三套《法制在线》等品牌栏目,重磅推出定远警方侦办的各类案达15起之多,一时间定远公安名声大震。案情的血腥暴力、疑云重重,侦破工作的悬念迭起、险象环生,通过一些扣人心弦的紧张情节,观众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剧情的主角”——张增光。
23年后的成功追缉
2015年2月,张增光组织3名年轻人,成立了“特战队”,并专门在滁州市公安局进行专业情报信息研判的培训。当月,定远警方侦破的104件侵财案件中,特战队破获达97件之多,这更增添了张增光运用情报信息进行实战的信心。
时光追溯到23年前的1993年春节前夕,定远境内发生一起震惊安徽的惊天大案——“1.21抢劫杀人案”。刑侦人员历经8个月的艰辛努力,最终摧毁这个由吴启、孙长起等12人组成的集盗窃、抢劫、杀人于一体的团伙。办案人员最终查证,自1990年1月至1993年9月,在长达3年多的时间内,这个团伙时分时合,流窜至安徽、陕西两省的14个市县,携带枪支、匕首等凶器,疯狂作案75起。其中故意杀人2起,致3人死亡;抢劫16起,伤及数人。潜入安徽的淮南、肥西、怀宁等公检法机关盗窃枪支弹药12起,窃得各类枪支7支,子弹近3000发,盗窃45起,涉案近30万元。两年之后,涉案的11名成员先后归案,其中有吴启等6人被处极刑,然而主犯之一的孙长起逃之夭夭,下落不明。
时光匆匆,岁月催人老。23年弹指一挥间,从青丝到白发,定远的刑警换了一茬又一茬,当年的侦察员抱憾退休,寄希望于新秀,新一代的刑警们从不言弃。20多年来,几代刑警跑遍全国除西藏之外的所有地方,可孙长起仿佛人间蒸发似了。
2016年3月,安徽省公安厅将孙长起列为督办命案逃犯,要求全力攻坚。7月20日,张增光来到了孙长起的老家,在孙的母亲遗物中,他十分欣喜地提取到一对小情侣合影的彩色照片。问及已退休的老民警,确定就是年轻时的孙长起。
张增光带着特战队的爱将陈涛、张辽一头钻进技术室,进行人像比对、分析研判,梳理出一名在广州做大生意的“郭春明”有重大嫌疑:从郭春明的身上能看出孙长起的轮廓,最为直观;郭春明常住户籍陕西省商南县,但多年没有出入“故乡”的轨迹,反而有多次飞回安徽的经历,令人置疑;他的两个儿子均随母姓,不合常理。
张增光提取出郭春明的照片,询问他曾经的工友与同学,但世事沧桑、年代久远,谁也不敢确准。终于,张增光找到曾与孙长起交往甚密的一名画家。扫一眼照片后,视角独特的画家十分肯定地说:“没错,就是他”。
7月23日,张增光带着陈涛、张辽飞抵广州市番禺区,在当地警方的大力配合下,很快摸清郭春明的住处和工作地。7月的广州溽热难耐,没有谁会留意,番禺区一个拥有四、五万居民的小区来了三个人,一名保安、一名物业、一名快递员。三天的蹲守排查,除了郭春明的两辆豪车之外,没有见到他的踪影。因为还不能完全确准郭春明就是孙长起,也担心久居此处的郭春明与物业、保安、邻里的错综关系,以防打草惊蛇。在摸清郭春明每周一要在公司召开会议后,张增光当即决定调整思路,前往郭春明开办的影像公司门前守候。
7月25日上午,郭春明的身影终于出现,化妆成消防员的张增光跟随郭春明上了四楼,见会议开始,悄然返身,他们要等到“郭总”一人回办公室时开始行动。一个多小时侯后,张增光三人在当地派出所民警的陪同下,在四楼一个拐角处,透过门缝发现“郭总”一人坐在办公室。四个人敲门进去后,为防止其跳楼,悄然成包围之势。张增光与张辽每人扣住郭春明的一只手,然后操着地道的外地人根本听不懂的定远话说:“我们是定远县公安局的,咯(可)知道为晃子(什么)找你?”
张增光感到郭春明的身子一抖,这个陕西人听懂了他的话。郭春明毕意是久经江湖的大公司老总,随即镇定下来,沉着脸说:“干什么?我犯了什么事?我要打电话找我的律师。”此时的张增光早已乐开了花,心中暗喜:“别装了,终于找到你了。”
审讯之时,郭春明自然百般抵赖。张增光根本没想到要制订什么审讯计划与策略。来广州之前,他们早已秘密提取孙长起父亲的生物检材,当张增光突然抛出自己的“杀手锏”——一张DNA报告单时。化名多年的孙长起突然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长达十分钟之久。
孙长起交待出案发后自己所受的苦、遭的罪。他讨过饭、打零工、拾破烂,后来窜到陕西落脚,他讨好一位无儿无女的老村长,在当地入了户口,又成了家。夫妇俩到广州打工,后来开了公司,再将户口迁到广州,从此漂白了身份。阅人无数的张增光明白,许多犯罪分子都是高智商、高情商的人,若不是走入歧途,多数可是有所作为之人。20多年,孙长起一路打拼,最终成了身价数千万的大老板。随着年龄的增长,孙长起无时无刻不思念故乡。他曾飞到合肥,打出租车到长丰县,眺望着自己的家乡,呼吸着家乡田野的气息。每当愧疚感、负罪感袭来,孙长起就会一个人抱着自责痛哭。他求神拜佛,也先后向希望小学、慈善机构捐款50余万元来为良心赎罪。直到孙长起落网的那一天,他的员工,还有与他同床共枕20余年的妻子才知道他是一个罪恶累累的逃犯。
8月3日,安徽省公安厅发来《贺电》:向全体参战民警致以亲切的慰问和崇高的敬意。
“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
我们一般都会认为: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张增光却不以为然,他侦破过的各类杀人案件,情杀、财杀、仇杀确实都是有缘由的,有章可循,然而激情杀人则带有偶发性和目标不确定性。这类案件若再带有隐蔽性,一不留神就会成为悬案。
2017年2月4日,大年初八。定远县城处处洋溢着浓浓的喜庆气氛。当晚20时许,在东门金山路的棚户区,一位老人走进巷内时,依稀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喝一辈子酒、丢一辈子丑。那些嗜酒如命的酒鬼们岂能放过春节这一“狂欢”的机会,醉酒后睡大街的事也常见。可这天寒地冻的,一夜下来岂不闹出人命?
几位邻居闻听后跑过来,一看是门邻童怀明。喊了两声,没有动静。用鼻子嗅嗅,空气里似乎有点血腥气息。再一细瞅,地上有几点滴落的血迹。警察迅速赶到现场进行勘查:死者胸口有明显的刀伤。法医鉴定表明,伤口宽7.5CM,凶器系刃宽3.5CM的双刃锐器,他杀无疑。
一桩命案的侦办,也是层层揭开死者隐私的过程。死者童怀明是个小包工头,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仇杀没有理由;他的收入也不算高,再说案发时他口袋里的几百元钱并没有动,财杀更无从谈起。最有可能的就是情杀。童怀明与情人张凤都是离异之人,当晚童怀明送走张凤回家,时间不长便遭此不测。除童怀明外,张凤还有另外一位情夫单家玉。花费了大量精力,单家玉的杀人嫌疑被排除。童怀明的前妻离异后与曾与曹大明结婚,因曹殴打童怀明儿子,童、曹二人曾大干一场,童的前妻与曹大明再度离婚,但曹大明在作案时间上被排除。2月7日,安徽省公安厅的刑侦专案抵达现场,果断认定这是一起激情杀人案,专案组成员一听,脑袋“嗡”地一下大了。
两年前,定远的“天网”工程还未启动,幸好距案发现场不远处尚有一交通卡口探头。根据案发的时间段,提取了一张极度模糊的骑电瓶车的人像图片。公安厅技术专家据此和相关目击证人进行了模拟画像,定远警方发出通告重金悬赏。收集上来的十余条线索被一一排除,经验丰富的刑警明白命案侦破的“快三、慢五、不过十”的规律,如果超过十日还没有眉目,那么极有可能就会成为“无头案”。
大地上厚厚的积雪散发出阵阵寒意,案发现场依然拉着警界线,几名民警守护着现场。根据要求,案件一天不破,案发现场一天就不能撤,这是压力,也是动力。2月8日,张增光从合肥载誉归来,他喜获“2016年度安徽省十大忠诚卫士”光荣称号、荣立个人“一等功”。
素有定远公安“才女”之谓的老刑警陈静一见张增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激动地说:“张大,你可回来了,快点,我们一起来信息研判。”
据案发已过去整整八天了,专案组内烟雾缭绕。刑侦人员各抒已见、争论不休。瞅准大家停歇的机会,张增光站起来说:“交通卡口的视频虽然模糊,但能看出来,那个人骑电瓶车进入巷内前十几分钟,有一辆浅色悦动轿车停下,一个人匆匆地往巷子内跑,他应该与骑电瓶车的人有着某种的联系。”说着说着,一向沉稳的张增光提高了嗓音:“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
谈何容易,各条道路上的监控少之又少。在排除案发时悦动车经过另外两条路线驰出后,张增光将目光锁定朝南去的路上。路过一处还未投入使用的交通监控处时,一名刑侦队员告诉他:“张大,我问过了,这个监控还没有使用呢!”张增光没有放弃,跑到交警大队,技术人员告诉他:“监控没有投入使用,不过后台已试运行了。”张增光心中一紧,因为试用期的监控随时都可能清空。让张增光备感幸运并欣喜若狂的是,监控的后台中还留有那辆浅色悦动车的信息。综合车子离开时间段、尾随车辆、车体特征、车速等因素,专案组终于找到那位“滴滴打车”的车主。
此时,案件的侦破就只剩一层窗户纸了。女刑警陈静感慨地说:“细微、细心、细致,细节决定成败。张大就是张大,张大就是人才。”原来,案发当天中午,定远斋朗的穆世军因与二姐夫发生争执,当晚酒后揣着一把尖刀,骑着电瓶车要来报复。他的表弟王仁义闻听后,立即找个“滴滴打车”赶来劝阻。王仁义在车上打电话的内容被驾驶员听得一清二楚。王仁义提前赶到,支走二姐夫。穆世军寻仇未果,返回时恰好遇见送走情人回家的童怀明。一个轻微的碰擦,激怒了酒精燃烧的穆世军。一刀捅去见童猝然倒地,穆世军顿时酒醒,穿街绕巷转了几十公里逃回农村。
张增光的缜密细致赢得省厅与市局领导的高度评价。时隔不久,滁州市公安局上报“全国百佳刑警”材料时,市局副局长丁勇说:“张增光的事迹就不要写2016-133毒品大案了,还是写那个激情杀人吧!当时我也在专案组,此案侦破,他当立头功。”
不为人注意的一枚指纹
随着时代的发展,刑事侦查的信息化技术越来越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可传统的刑事技术与侦查手段也不可或缺,在特定的环境下,这些方法仍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2014年4月的一天深夜,定远最偏远的能仁乡发生一起纵火案,现场一片狼藉。春节后受害人王义爱举家外出打工,“铁将军”把门两个多月。是谁与王家有如此深仇大恨?如此丧心病狂地要将王家付之一炬?闻讯后的王义爱匆匆返乡,连小时侯与伙伴闹别扭的事都回忆了,脑壳想破了也想不出谁是可疑之人。
因为是纵火案件,现场很难提取到有价值的证据,周边又没有目击证人和监控,侦破方面难以确定。此时,王义爱发现家中一台老式彩色电视机不翼而飞,刑侦人员在二楼楼梯口发现有一堆人的粪便。
张增光一言不发,楼上、楼下仔细地搜索着,然后在楼下的卷闸门后面蹲下。这是犯罪嫌疑人的进出口,几十天家中没人居住,门上落有一层浅浅的灰尘,他再反复比划着什么。张增光深思着:破门而入,一只手拧住门锁,另一只手必定用力往外推。计算着推门的位置与力量,张增光提取了一枚左手拇指指纹。
案情分析会上,张增光提出自己的观点:这首先应该是一桩盗窃案,因为犯罪嫌疑人没有偷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恼怒之下在家中解了大便,又放了一把火。那台老式电视机应该没带走,就在附近。果不其然,刑侦人员在院后臭水沟里打捞出失盗的电视机。
张增光又道出自己的思路:“盗窃不成然后放火,这不符合流窜作案的规律。流窜之人是图财的,也急于离开现场,不可能做出一些不符合常规的事来。我认为,这名嫌疑人平时可能就有偷盗的劣迹,智商也不是太高。现在发动村干部群众,对周围疑似行为的人进行摸排,再与所提取的那枚指纹比对,可能就有惊喜。”
一连两天的“地毯式”排查,工作量超乎想像。那天下午,张增光走在乡间小路上时,突然感到浑身不适,两条腿不听使唤,先是摇摇摆摆,接着又像是腾云驾雾似的,无论怎么纠正,就是走不到一条直线上去。张增光无可奈何地回到县城进行检查,医生说是脊髓性颈椎病,压迫神经,需要手术治疗。张增光意思是先保守处理一下,只要能走路就行了,等能仁这桩案件破获后再来治疗。不料一向温顺娴静的妻子杨燕勃然大怒。她简单地收拾后,立即将张增光“押往”上海。
住进病房后,远在家乡的徒弟张辽打来打电话,兴奋地说:“张大,依据您的侦查方向,我们确定了七、八个人,指纹比对后,终于抓到那个纵火的嫌疑人。您判断的一点儿也没错,这个家伙头脑真的不够用,才十六岁。”
第四章危急关头时闪亮登场
从事刑事侦查的几千个日日夜夜,张增光无数次地穿越血腥、追踪暴力,直面正视一个个罪恶的灵魂,目睹一幕幕人间悲剧。丰富的侦察阅历塑就缜密的思维、敏锐的洞察力、坚强的意志,而临危不惧、知难而上更能折射出他那种果敢勇猛的光泽。
“栽在你的手里,我服”
2015年9月的一天早晨,张增光刚刚到刑警大队门口,一对衣着不整的五十多岁夫妇迎面走来。丈夫鼻青脸肿,妻子的脖子和耳朵上留有血痕,一见到他,两人便失声痛哭,哀求警察立即将他们的逆子抓起来判刑。原来,这对夫妇的独生儿子染上毒品。这天凌晨儿子逼迫父母拿出钱来当毒资遭到拒绝,便干起了殴打父亲,抢走母亲的金项链和耳环的忤逆之事。
刑侦部门对全县的吸毒人员进行摸排,发现县城内的吸毒人员呈上升之势,于是成立专案组,颇费一番周折查出本县曾因伤害致死被判15年的杨东海有贩毒的嫌疑。经过近5个月的跟踪侦查,地跨广东、江苏、安徽三省五市的特大贩毒网络浮出水面,这一团伙的上线每次交易均上公斤,要知道贩卖50克冰毒即可被判死刑。仅2016年春节前后短短二个月内,杨东海的上线,凤阳县的狱友许光军贩卖冰毒达4公斤之多。此案被公安部列为“2016-133”毒品目标案件。
2016年2月23日,专案组获取线索:毒贩许光军雇用驾驶员从凤阳到广东“进货”。专案组决定在广东、滁州、定远等地兵分四路同时实施抓捕。2月25日,信息显示,许光军驾车从江西已驰入安徽境内,极具反侦查伎俩的他频频更换路线,这次很可能从全椒高速出口驶出。
兵贵神速,张增光带领几名精干力量来不及审领枪支,顺着花山公路,以时速120公里的速度,风驰电掣般地抵达高速出口。一路上,张增光微闭双目,大脑随着车轮飞速运转,他正琢磨抓捕计划。一下车,张增光亮着警官证,指令收费站只留一个收费出口,他一边迅速换上收费站工作人员的服装,一边吩咐手下三名年轻警察:“记住,你们埋伏在周边,见我动手后才能上。”
10时40分,张增光布网之后仅仅过去五分钟,可疑车辆便驰入收费站。乔装改扮的张增光不露声色地走过来。就在驾驶的许光军伸手递交过路费时,张增光猛然扑上去,一手叼住他的手腕,一手迅速拔下车钥匙。几名队员蜂涌而上,迅速将两人拽出车捺倒在地。张增光问许光军:“叫什么名字?”许光军报个假名:“高勇。”张增光清楚:“贩毒人员异常凶残且狡诈,只有人赃俱获且现场固定证据,才能卡住他们的‘七寸’。”他们搜遍了整个小轿车,竟没有发现可疑物品。张增光心中疑惑:“莫非抓错人了?”,他钻进车内,一丝一毫地也没有放过,最后拧开螺丝在车门里找到一只极其隐藏的黑包,层层打开,里面果然装有十包白色粉末状物品。张增光厉声问道:“谁的东西?”许光军仓促答道:“高勇的。”“高勇人呢?”“半路上下车了。”张增光忍不住笑起来:“你刚才不是说自己叫高勇吗?”许光军自己失言,一脸不屑地扭过头。
办案人员立即就近寻求支持。全椒县公安局技术人员很快赶到现场,一检验,十包粉末都是冰毒,重达10.05公斤。就在此时,广州的抓捕组打来电话,许光军的上线魏礼峰已被缉拿归案,他交待贩卖给许光军的冰毒,分为十包,正是10.05公斤。
归案后的许光军拒绝交待任何犯罪事实,他十分蔑视这些警察。提审时,张增光得知许光军与自己同龄,也曾是一名侦察兵,就与他聊起“军事地形学。”也许有了“共同语言”,许光军叹了一口气:“,也许是苍天有眼我命该绝吧,这次因担心路上检查,没有带枪,在部队我可是‘特级射手’;我又鬼使神差地开了车;又遇上了你。只说这么多了,其他的就无可奉告,看你的本事了。这是‘侦察兵’的规矩,你懂的。”铁证如山,二年之后,许光军以“零口供”被判处死刑。他让看守捎话给张增光:“栽在你的手中,我服。”
公安部“2016-133”毒品目标案件的侦破,张增光与战友们共打掉贩毒作案人员七层,抓获犯罪嫌疑人15名、查处吸毒人员数十人,彻底斩断了由广东省深圳、东莞、揭阳通往安徽滁州各地以及江苏省南京市的多条跨省贩毒通道。
惟一的一次抓捕受伤
说起张增光,他的爱将张辽一脸的崇拜与敬佩:“每次抓捕时,张大队每次都是自己先冲上去,他说我们还没结婚,或者是还没有孩子。并且他的武功十分了得,跟着他干,有劲。”
定远范岗境内有一处极为平坦的国道,几十年前这是临时的飞机场,现在开设一些小旅店,为路上长年奔波的大型运输货车司机提供停车与食宿。2015年春天,每隔几天,车马劳顿的驾驶员酣睡后醒来,便会发现油箱里的油被偷个精光。
2015年5月21日深夜,张增光带队来到范岗,见几家旅馆前停放着十几辆南来北往的大货车,心中一喜:“‘月黑风高夜,强盗上门时。’通过盗油贼的活动规律,今晚有戏。我们先到那边的‘制高点’处监视。”
果不其然,22日凌晨时分,张增光拿起望远镜,发现一辆银灰色无牌面包车悄悄地贴进一辆大货车,车子并没有熄火,两名年轻人迅即跳下,动作娴熟地掏出吸管,“油耗子”动手了。
刑侦人员驾驶两辆车包抄过来,两只“油耗子”见势不妙,立马跳上车。飞奔赶来的刑警拔出“催泪喷射器”往车内一通狂喷。狗急了真会跳墙,“油耗子”闭着双眼任由眼泪“哗哗”地流着,依然加大油门冲上来。生死一瞬间,张增光在被撞倒的一刹那来了一个“抱头前滚翻”,还是稍慢一点,冲击力太大,摔伤了膝盖。“油耗子”凭着感觉拼命地逃窜,面包车像发疯的野猪在国道上东奔西撞,随时都有撞翻的危险,吓得过往车辆紧急避让。十几公里后,面包车拐进一条乡间的水泥路,左转右拐毫不迟疑,看来对这一带地情烂熟于心。
深夜的乡间小路,正在出演一幕惊险的“警匪大战”:两辆追捕车穷追不舍,乡间道路逼匝,无法超越堵截。不料一名“油耗子”砸碎面包车后窗玻璃,手持石块、油桶、油管、扳手等物砸向前列的追捕车辆。一个小时之后,面包车狂奔到明光境内,那名“油耗子”竟然扳断前面的座椅砸向张增光驾驶的追捕车辆。“哗”地一声,车子的挡风玻璃顷刻粉碎,座椅不偏不倚地卡死在方向盘处,追捕车辆随即熄火。面包车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同去追捕的队员陈涛说:“张大队真的很坚强,天亮后他才到附近的乡镇卫生院处理伤口,他的胳膊上、腿上嵌进非常非常多的小石子,镊子镊了非常久,张大当时始终面带微笑。不知怎么的,我想到了‘刮骨疗伤’的关公。”
“油耗子”既然现形,再想逃遁势比登天。高科技的刑事侦查手段,使凤阳籍的“油耗子”戴远如、戴远超兄弟很快被纳入视野。案发第二天,戴氏兄弟便潜逃。从警20多年来,在抓捕各类在逃人员过程中,虽然险象环生,但侦察兵出身的张增光有着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所以每次都是有惊无险,这次追捕受伤是惟一的一次。
5月29日,获悉戴氏兄弟出现在宁波一城中村,张增光主动请缨,他要“会一会”能逃过“催泪喷射器”的戴氏兄弟,他们是“何方神圣”?是否长了“三头六臂”?让他略感遗憾的是,当自己一行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两只“油耗子”乖乖地伸出了双手。
第五章守望着一份情怀与担当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20余载的警察生涯,张增光深知,刑侦更是年轻人施展才华的广阔天地。这些年来,他的言传身教催生出一批“新生代”,他高兴地看到一个个年轻人成为警界的精英。“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2017年8月,年过不惑的他毫无怨言地出任了县西50公里的炉桥派出所教导员。
一首萦绕在耳边的童谣
我在炉桥派出所当过5年民警,熟知那里的风土人情。历史上那里的人生性好斗、民风剽悍。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地方的宗族势力抬头蔓延,聚众械斗、呼啸街头的场景屡见不鲜,每年都会发生命案。这些年来,治安环境日渐好转,但是随着交通的越来越便捷,流窜盗窃的现象时有发生。张增光上任伊始,与全所人一道,全面推进巡逻防控工作“提档升级”,形成治安防控全覆盖,当年炉桥镇所发的盗抢警情同比下降68.2 %。2017年底,张增光被评为“安徽省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先进工作者”。随着角色的转变,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张增光又开始与普通的老百姓生活在一起了。
2017年12月,张增光到滨湖村扶贫时,听说一位老奶奶只身带着一个孙子生活,孩子都八岁了还没入户口。那是一个阴雨霏霏的下午,寒风凛冽。张增光走进这个村庄,感到十分萧条,不少人家已搬迁到集镇,年轻人外出打工,只有几个老人、孩子在留守。
老人姓费,已是九十高龄,佝偻着身子,耳朵有点聋。听说张增光是警察时,她撩起衣襟擦拭着眼泪。原来,他那四十多岁的儿子在外打工时结识一个女子,两人同居后生下这个孩子。孩子还未满月就被抱回来。儿子说孩子的妈妈跑了,他要出去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八年过去了,儿子没有任何音讯,她一个老奶奶带着孙子生活,要不是政府的救助,这祖孙俩不知道怎么支撑下去。
张增光打量着眼前这个怯生生、脏兮兮,一言不发的小男孩,心里不禁一颤。不知怎么,他耳边萦绕起女儿小时候唱起的那支《泥娃娃》的歌:“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也有那鼻子,也有那嘴巴,嘴巴不说话。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她没有亲爱的妈妈,也没有爸爸……”
没有出生证明,提取不到父母的生物检材,无法做DNA鉴定,颇费了一番周折后,这个“泥娃娃”终于有了户口。春节前夕,张增光扛着米、提着食油,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滨湖村的费奶奶家。费奶奶接过崭新的户口簿就要下跪,张增光连忙搀扶起白发苍苍的老人,眼含泪花:“老人家,这样做会折我寿的。对不起您老,我们的工作没做好。”
救助站里的牵挂
2016年盛夏,烈日似火,大地似蒸笼,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张增光一行外出办案归来,路经岱山林场时,远远就看见一名近于裸身的年轻女子只身行走在公路边。车子靠近后,张增光见女子三十来岁,浑身上下沾满污垢,但从她搭配精巧的五官来看,相貌还算端庄。女子目光散漫,一看就是位智障人员。张增光立即停车跳下。一见有人要靠近,女子吓得尖叫一声拔腿就跑。张增光与队员紧追上去,逮住了这名披头散发的女子。
女子惊叫着,挣扎着。张增光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的身上,大家合力将她抬上车。女子会说话,但她操着外地口音,也说不清自己的姓名和家庭住址。张增光面色凝重地说:“唉,也不知道这个人一路上遭受了多少欺辱!”女子被他们送进县救助站。
两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张增光已调到炉桥派出所,他时常想起救助站那个目光惊恐的可怜女子。因为共同的探讨,张增光与县公安局从事视频巡查、信息比对的技术员马义民结为莫逆。2018年7月,马义民因摸索出一套“网上寻人”的绝活,被中央电视台品牌栏目《等着我》特授为“为缘寻找、为爱坚守”的《马义民工作室》。闻听这一情况,张增光请马义民替那位智障女子寻亲。
2018年8月18日,张增光接到马义民的电话:“张教导,你牵挂的‘表妹’家人找到了,他丈夫正往这边赶呢!你要不要见证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张增光异常兴奋,驱车很快就来到救助站。
女子的丈夫叫黎大庆,六安舒城人,三岁时被火烧伤,双手十指基本脱落,只有右手中指一节关节可用。六年前,黎大庆娶了智障女王芸为妻,生下一子。黎大庆特别疼爱自己的妻儿,他虽有残疾,但在一家大米加工厂做工十分卖力,加上政府的救助,日子还过得去。2016年春天,王芸突然走失,黎大庆疯了似地把舒城搜个遍,哪里还能见到妻子的影子。两年来,年幼的孩子常常找他要妈妈,他也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30多岁的他已是两鬓斑白,还是没有妻子的下落。
慎重起见,在救助站,张增光找来五名男子与黎大庆站在一起。王芸被带出房间,这个目光游移的女子突然聚拢起眼神,径直奔到黎大庆的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仰起挂满泪水的脸,痴痴地笑着。张增光走过来问:“这个人是谁?”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王芸把头埋进黎大庆的怀里,含糊不清却很幸福地说:“老公”。
黎大庆寻妻心切,来定远时没带任何证件。当王芸听说要黎大庆先回去办理相关手续,王芸紧紧抱着丈夫不让他离开半步,像是撒娇更像是担心被抛弃,摇晃着身子,嘴里反复地说“不,不,不嘛”。
考虑到黎大庆的家境,张增光与马义民一道将黎大庆夫妇送回舒城。8月21日,一份快递发到定远县公安局。打开一看,书有“寻亲圆梦、恩同再造”的锦旗赫然眼前,它凝聚着那对远方残障夫妇深深地感激之情。
爱上一个不归家的人
栉沐着岁月的风雨,用自己的青春与热情陪伴着亲人行走在人生的道路上,步入中年的女人就会散发出成熟、从容、自信的气质。坐在我面前的中年女性秀丽端庄,投足举手之间总是透着一种恬淡典雅的风韵。她就是张增光的妻子杨燕。
我并不满足一名警嫂抱怨丈夫常年在外、顾不上家、不管孩子、生活清贫等司空见惯的说辞,我更想知道这些年来杨燕与张增光所不为人知的故事。
当张增光圆了自己一个绿色军营的梦想时,他那年仅十六岁的“邻家小妹”考上许多孩子梦寐以求的中专。当年小妹知道他这个“武林高手”,而张增光并不认识她。张增光一无所有的时侯,由于父亲的慧眼识婿,杨燕才嫁给他这个“穷光蛋”。大家心里都清楚,父亲也想把乳名叫“小五子”招为养老女婿,作为后半生的寄托。
2015年7月,张增光正在紧张地办理“7.27杀人抛尸案”,岳父被查出肾病,张增光挤个时间将他送到合肥,办理了入院手续。随后的二十天内,从手术、康复到出院,张增光再也没有“光顾”,杨燕日夜陪护,弄得心力交瘁。她拨通张增光的电话:“我父母亲辛辛苦苦地培育我这一盆花,结果这盆花被你连盆端走,你一点儿也不在乎花和养花人了。”谁知躺在病床的父亲对女儿发起火:“你说的是什么话?我的病自己知道,还没有要他丢下工作的地步。我告诉你,‘小五子’是个负责的人,他对你好,我和你妈比什么都开心。”杨燕委屈地回了一句:“偏心,弄得他像你的宝贝儿子,我忙前忙后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8月20日,岳父康复出院,出差归来的张增光除了给岳父和宝贝女儿捎了份礼品外,又送给妻子一包东西。他嬉皮笑脸地讨着好:“今天是七夕节。”杨燕没好气地说:“这关我甚事?干你何事?”“陪你过七夕呀!”杨燕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张增光散开袋子,原来是一包红豆:“今天是中国的‘情人节’,余光中不是说要‘用红豆抵抗玫瑰’吗?一来呢,是送传统文化;再来呢,红豆加薏米减肥。看,看,看,精神和物质的都有了,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完美结合。”杨燕“噗嗤”地笑出声来,她想起网上流传的一个段子:“这个男人啥钱没有,嘴还不怂。”
“再说2015年4月,他在办理能仁乡那桩纵火案时,两腿突然不听使唤,他还要硬撑,说等案子破了再治疗,要不是我‘翻脸’,他才不愿去呢?一到上海长征医院,医生说他这个病很严重,已经压迫到脊髓,不立即手术,会形成高位瘫痪,这不,让他置换了一节人工不锈钢椎间盘。”说到这儿,杨燕忽然乐了,喝一口水说:“后来,我还‘威胁’他,你要不听我话高位瘫痪坐上轮椅的话,我推着走到河边,一下子把你掀进河里……”
像张增光这样冲锋在第一线的刑警,时刻面临危险,一些紧张激烈的抓捕情节当然不会告诉妻子的。杨燕早就意识到丈夫像是在隐瞒。2016年7月13日,杨燕在中央电视台《天网》栏目看到《剜毒》报道后,才知道抓捕是怎样的惊心动魄:“一点儿防护措施都没有,他第一个冲上去。大毒贩哪个不是穷凶极恶之徒,看到那个画面,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他太忘我了,似乎根本没有考虑到我和孩子,真的接受不了。”说到这里,杨燕眼角闪烁出泪光,接着莞尔一笑:“不过看到案件破了以后,还是挺高兴的,挺光荣的。”
人生不能没有梦想,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总会遇到各种困难和挫折,只要有坚定信念,不懈地奋斗,就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幸福,实现人生的价值。
从迷彩服到橄榄绿,再到藏青蓝,不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忠诚和誓言,始终不改的是为岁月增光的一颗初心;
从乡村警察到刑警,再到乡村警察,不一样的角色,一样的担当与奉献,永远牢记的是金色盾牌赋予的神圣使命;
从青春年少到霜染两鬓,再到未来道路的热忱和坚守,春之希望、夏之灿烂、秋之丰硕,每一滴汗水都十分剔透晶莹,每一道足迹都熠熠闪光。
肩负着父亲曾经的殷切期望,张增光如一只风雨中接受洗礼的雄鹰,张开翅膀在蓝天中自由地翱翔,为党旗添彩,为警徽增光!(夏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