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涛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在我的记忆深处，过年是最美好、最诱人的黄金佳节。一进入腊月，就开始盼着过年，日日盼，夜夜盼，掰着指头去计算，看看除夕还有多少天。
“有钱没钱，剃头过年。”无论是穷人或富人，过年都要剃个头，才算是真正过了年了。村子里的剃头匠是一个叫“银山”的中年人。他挑着剃头的担子，走到哪个村，就在村口的大树下或在村委会院子里摆个摊子。不用吆喝，一看到“银山”挑着担子向村里走来，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就都知道了剃头匠来了。尤其是在春节这样的日子，粮食进了仓，农具入了库，牲口关入圈，村子里农事已毕，人们也就闲了很多。有了剃头的场子，大家也都得了一个说笑热闹的机会。大家都乐意听个新鲜，顺便也把自己知道的奇闻逸事说出来，也算是一个故事会吧。在单调的农村生活中，权且当成一个娱乐项目了。
“穿新衣，戴新帽，见面说声‘新年好’！”剃完了头，接着就想新衣裳。那时，家里穷，孩子又多，平时舍不得给孩子添件新衣裳。一件衣服，往往是老大穿小了，就给老二，老二穿小了就缝缝补补又给了老三，依次类推。能穿一身新衣裳，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呀！但只有过新年的时候才有这样的机会，因为新年就图个新气，图个吉利，即使再穷的人家，到了新年，也要想办法给孩子添件新衣裳。这新衣裳非要等大年初一，给别人拜年的时候才穿呢，那是以新的姿态迎接新的一年，提前穿了也就失去这层意思了。
到了大年三十晚上，娘就把新衣裳发给我们，让每一个人试一试，好让初一早上穿着去拜年。亲戚朋友都会说：“瞧，这当娘的把娃打扮得真好看！”这样，大人高兴，孩子更兴奋。到了大年初一，我们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满世界乱跑，一方面因为过年高兴，另一方面就是想要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穿新衣裳的样子，喜欢听“看，这孩子穿上这身衣裳多好看呀”！
民以食为天。过年更是讲究个吃。蒸馒头、包水饺、炖骨头、炸丸子、吃果子、摆酒席等等，花样繁多，层出不穷。大骨头还没炖好，那香味就已随着热气扑鼻而来，馋得人直流口水。水开了，满锅里翻动着开花的滚水，诱人的骨头肉被炖得咕嘟咕嘟作响，那漂上来的些许肉渣，肉香随着蒸气散开去，整个屋子，甚而整个院子里充满了香味。这时，我们哥几个寸步不离厨房。闻一闻肉香味，也是一种享受，心里痒得慌，却只能眼巴巴地瞅着骨头肉，却又吃不上。仿佛是故意要吊人胃口似的，这熬的时间也太漫长了，心里像有个小蚂蚁一样，在慢慢地爬呀爬，爬得人心焦麻慌，盼得人望眼欲穿。
好不容易盼到肉熟了，父母却开出了一个条件，拿学习成绩说话。成绩好的先挑，成绩差的向后排。这时候真是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念书，如果成绩再考得好一些，不就可以挑到肉最多的那块骨头了吗。
看着狼吞虎咽的几个孩子，父母大声提醒着，慢点，别烫着嗓子。这肉实在是太香了，吃上这香香的骨头肉，满口里香得流油，便觉得是最幸福的人了。
“新年到，新年到，吃饺子，放鞭炮。”大年三十下午就开始切菜、剁肉、拌饺子馅。菜最好是韭菜，肉是五花肉，这样拌成的饺子馅才最有味道。把一大捆韭菜洗干净，码整齐，控水，切成细段。先在地上铺一张报纸，再把案板摆上，肉切成小块放上去，开始剁肉。横着剁完，竖着剁，斜着剁。那啪啪啪的响声传得很远，整个村子剁馅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形成大年三十最动人的新春乐曲，听上去既安静又祥和，既热闹又有年味。
新年了，什么事都要早一些，这样吉利。吃饺子也不例外。爹早早地把水烧开，等着下饺子。当盛满饺子的高粱秆圆“锅盖”端来，爹就小心翼翼地推饺子下锅。饺子一出锅，先要捞上一碗敬祖宗、敬灶王爷，口里念念有词，敬完之后才能动手。我们小孩子早已等不及了，端起碗用筷子夹起一个吞下去，烫得嘴“吸溜、吸溜”作响。一家人边吃边说边笑，父母看着我们，问谁吃着“元宝”了？我吃着吃着，牙齿“咯噔”一下，原来是那枚当作“元宝”的硬币。据说，谁要是吃到“元宝”，一年就会交好运的。“呀，我吃到元宝了！”我大声叫着，充满了自豪感。
“续明催画烛，守岁接长筵。”大年三十是要守岁的，据说熬夜熬到天明，就可以熬到一件名贵的皮袄来，所以这三十晚上的守岁也叫“熬皮袄”。这可是个巨大的诱惑，别说得一件名贵的皮袄来，就是一件棉衣也是天大的喜事。于是，小孩子就生生地坐在那里熬夜。时间过得好漫长呀，到了半夜时，就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了。但是，为了那件皮袄也就拼了。实在支撑不住，就到外面寒地里走走，再回屋坐在凳子上熬，终于熬过了二更天，却不知什么时候，就带着皮袄的美好幻想入梦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被父母抱上床的。等第二天早上，被鞭炮声惊醒，猛的打一个冷战，自己怎么会躺在床上了，不是说要熬皮袄吗？接着就埋怨爹妈为什么不喊醒自己，但是，后悔和埋怨都已经晚了。所以，尽管每年都打算熬出个皮袄来，但是每次都是半途而废，追悔莫及。长大后才知道，那只不过是人们对年三十的一种美好的愿望罢了，哪里会熬出个皮袄呢。但是，那时的我却何等的虔诚、何等的单纯、何等的祈盼呀。那种怀揣着梦想追求幸福的愿望，那种幸福感和充实感让人终生难忘。
“拜年了！拜年了！”初一早上，要去拜年，不管是不是亲戚，只要是一个村子里的，都要去拜的，主要目的是想讨要“包”和果子吃。所谓新年的“包”，都是些吃的零食，无非是爆米花、油炸的面果什么的。有钱人家还有花生、瓜子、糖、苹果、橘子呢。过年，每家每户都要准备东西，即便是再穷的人家，也要弄些爆米花来。所以，临近过年，炸爆米花的便来到了村子中央比较宽阔地方，摆开了摊子，拉起风箱，转动烧锅开始营业了。他先自己炸一锅玉米，一声震天的炸雷响，村民们都闻声而来，你家炸点玉米，我家炸点大米，他家炸点大豆。那咚咚的炸爆米花声，就像隆隆的炮声，拉开了过年的序幕。
拜年的孩子们来了，进门就喊“过年好”，主人急忙抓些爆米花、瓜子、糖什么的，口袋里装不下，就用衣服兜着，欢快地跑回家，放下东西，接着拜年，再讨吃的。一上午拜下来，收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足够吃上一阵子啦。
现在想想，过年过的是心情，让忙碌了一年的身心得以放松；过年过的是情趣，让平凡日子增添些华彩，不理诸事，只管娱乐；过年过的是人情，亲人团聚，朋友交流；过年过的是喜庆，庆祝一年的丰收，以酒醉之，以鼓鸣之，以舞乐之；过年过的是希望，在新旧转换中展望美好的未来，追求幸福的生活；过年过的是文化，在春节的传承中，组成了中华文明浓浓的文化符号，为每一位炎黄子孙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挥之不去，历久弥新。
（作者单位：邢台市公安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