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镇长是一个叫荀生的年轻人。这个偏僻的小镇没有学校,荀生一上任,便决定开办学校,政府的拨款还未下来时,教室就暂定在一棵颇有年代的桑葚树下,荀生成了唯一的老师。每当讲到停顿处,他总将书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向前伸着,试着去接掉落的桑葚。
镇子偏僻,人也不多,事情就少,说来最惹人关注的,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外来的地质学者去山里废弃的矿井勘测地质和水质。
这个偏僻镇子里唯一的河流早先被矿井污染,居民们只能依靠几口水井度日。眼下过半的水井都干旱了,所以才请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地质学家,但都没办法解决,荀生也因此而犯愁,直到一场大雨的到来。
荀生刚退了学堂,正在这棵千年桑葚树下吟诗,一声闷雷打断了他。一时间,荀生手足无措,略加思索后急忙跑到街道上,看看是否还有孩童贪玩逗留。
乌云密布,街上的行人早就被狂风一扫而空了,只剩下漫天飘飞的叶片。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水瓢泼而下,打得荀生直觉着疼。
荀生正准备离开时,看见雨中一道黑影朝自己的奔来,并喊着:“前面人赶快从街上离开。还有,你看到镇长了吗?”
荀生听出这是学生勇康的父亲勇源,便应道:“勇先生,我在这,街上已经没人了,你快回家吧……”
话还没说完,勇源就已经跑到他面前了。
“怎么了?”荀生问道。
“来不及解释了,快跟我走,矿井出事了。”话毕,勇源便拽着荀生在雨中狂奔起来。
等他们到了矿井,荀生看到正有一个人在那里坐着,怀里揣着什么东西。
“雨下这么大,怎么不回家?”那人依旧埋着头,对荀生的话也不予理睬。苟生和勇源疑惑地走近那人,认出了是镇子消息灵通的魏明,他怀里揣着上次来的地质学家搬来的木箱子,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荀生正要去捡地上撒落的东西,却被突然站起来的魏明狠狠地推到了一边,险些倒在一滩黑水里。
“起开!这是我的。”
“老魏,你干吗?这是镇长。”勇源对魏明恶狠狠地说道,此言一出,魏明气势顿时弱了下来,从衣服的内兜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已拭干净的金条,转为笑脸,将金条交给了荀生,说:“这是上一批来这的人藏的,他们显然不是什么地质学家,他们骗了我们所有人。”
荀生借着闪电看清了金条,面无表情。勇源听到后也没有什么反应。
“上交给国家。” 荀生缓缓开口。
勇源迟疑了一会儿,说:“听镇长的。”
一道闪电划过。
“源哥!”魏明叫了出来。
“魏明,我告诉过你,非法持有全条是要坐牢的。”
“听镇长的吧。”勇源拍了拍魏明的肩膀。
魏明急得快要哭了,说:“镇长!上交给国家有什么好的,等这段风声过了,我们再想办法卖出去,总会有办法的。”
“不行,必须上交给国家!”荀生的语气严厉了起来。
“镇长,你难道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吗?”魏明此时已经口不择言了,“有了这笔钱,想升官还不简单吗?到时候欺压你的市长说不定还要敬你三分呢。”
荀生没有忘记,当初他向省里举报市长贪污,没想到省里有市长的朋友,直接把信送到市长手里。市长为了报复荀生,用赃款买通了关系,荀生就被他们排挤到了这个穷镇子。
“老魏,你说的是什么话!镇长是那种人吗?”
“呵,源哥,你难道也忘了嫂子是怎么死的吗? 你至少也要为勇康考虑一下啊,这病是遗传……”
“我看你是找抽!”没等魏明说完,勇源已经撸起了袖子向魏明怒斥道,此时他已经怒不可遏了。
“那你们也要为镇子考虑一下吧。”魏明接着说。
又是一道闷雷,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上交……”荀生费力地挤出一句话。但声音太小了,荀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清,也许这句话一出口就湮没在雨声中了。
第二天一早,雨在不知不觉中停了。后来的几天,政府派来的人,不断地在矿井里进进出出,不久镇子就沉寂下来。
托金条的福,小镇的水源问题得到了解决,但还是有很多人离开了镇子,勇康也离开了勇源,以一种和他母亲相同的方式。勇源留在了镇子里,每年清明就为母子俩扫扫墓,陪他们说说话。荀生因立了功而受到了省里的关注,但也拒绝了省里的委任,留在小镇继续做镇长,以及他的教书先生。市长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荀生像往常一样退了学堂,来到那棵桑葚树下,看着桑葚一串又一串地落下,嘴里重复道:“桑葚虽常落,正气亦常在。”(陈兆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