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十七年秋,阴雨连绵不断,老天爷就像是发了邪,不停地下,重云浓雾,萧瑟冷雨,无半日晴好。
玉临城地处黄、淮、运三河交界,被水围困已久,原本居住在城郊的百姓都涌入城中避难。城内的大小店铺挤满了面黄肌瘦的百姓,角角落落里堆满了淋湿了的行李。卖吃食的铺子因为缺粮,一个平日里只要几文的面饼,眼下要多花数倍也未必能买到。
玉临县令宋文希是一位清官。他来此地任职之前曾任然州知府,就在去年两江总督年世余做寿,大小官员无一不奉承逢迎,而宋文希仅选了一双布鞋做礼。收到贺礼的年世余大为恼火,便寻机在朝中参了他一本,年世余的门生也纷纷跟着上折子弹劾,宋文希便从然州知府一路降到了玉临县令。
雨暂时停歇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宋文希搀着老母亲站在南门角楼,年迈的母亲身上的单衣似乎不耐秋寒,身子隐隐有些发颤:“文希……”宋母静默半晌后说道,“看如今这天,恐怕一时还见不了晴啊。”
“前几日来报,说安平那边决口已经堵上,水势也控制住了,这雨估计也下不了多久,母亲莫忧。”宋文希安慰道。
“怎么能不忧,城里聚着十几万百姓,又冻又饿,怎么消受得了?你是父母官,得赶紧拿主意。听说昨日又有百姓饿死……”
宋文希心里默叹,他也是犯难,守着玉临粮库里的麦山米垛,但这城里却几乎家家断炊,他请示放粮救济百姓,可粮库的守备和道台都比他的品阶还要高些,苦于他人微言轻,一直没得到回应。
“我今早又去信给了刘守备,请他开仓济灾,再等等吧。”他小声说,这种无力感让宋文希很是挫败。
就在这时,刘守备和陆道台提着袍子向角楼走来,看到宋文希大呼:“宋大人也在啊。”
宋文希拱手回礼后,上前一步道:“守备大人,卑职今早差人送了一封书信到您府上,想必您已经读过了。”
刘守备和陆道台对视一眼,应道:“宋大人啊,这放粮之事非同小可,也不是我等能做得了主的,宋大人的爱民之心,我了然于胸,再等些日子,也许天就放晴了,宋大人且放宽心。”
“说得倒是轻巧,你可知,再继续断粮会怎样?”一旁的宋母愤怒至极,连声质问,“如今形势,只有开仓放粮,别无良策!”
陆道台见一介老妇人竟敢这样与他说话,冷笑道:“粮食有,但既不是我的,也不是他宋文希的,这个粮仓不是谁想开就能随便开的,怕是上面怪罪下来谁也担不起。”
“那正好,文希开这个口,担这个责,你们只管开仓就行!”宋母果断地说。
宋文希本就有心想要逼二人放粮,但怕连累母亲,迟迟没有行动,今日见母亲如此,心中甚喜。
“取文房四宝,我今日在此立下字据,本人愿承担一切后果,上面如何怪罪皆与你们无关。”说罢搀着母亲进入角楼。
刘守备轻蔑地笑道:“若是我不认呢?”
宋文希抬眼看了一眼刘守备,示意守卫封门。
“那大人就同卑职在这里把酒言欢,畅怀几日吧!”宋文希冷声道。
“这倒不必了。不过,我等定会给宋大人好好邀功请赏!”刘守备捏着手里的字据,愤然离去。
当日,宋文希便带着衙役到粮仓开仓放粮。
另一方,刘守备的密信也连夜送到了京城。不久,宋文希便被革职拘押在衙门等候进京,玉临城的百姓得知此事联名请愿,一时社会影响极大。于是,皇帝秘密召见了宋之希,君臣交心,彻夜长谈。
数日之后,圣旨下,刘守备与陆道台因失职锒铛入狱,宋文希救民有功提任河道总督之职,即日赴任。
玉临百姓听闻消息,无不感谢皇恩浩荡。(范佳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