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范云慧共事的民警们对她的评价早已达成共识:这个小姑娘有灵气。
在别人眼中,这个初入警营的小姑娘不仅有敢拼敢闯的韧劲,还具备聪明机警的特质,未知的事物必须要搞明白,难解的问题一定要想清楚,犯罪分子的“生财之道”要摸个门儿清,黑灰产业的隐蔽套路也得了如指掌。
在虚拟币新型犯罪的研究上,范云慧更是将这一特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成熟的猎手不能打无准备的仗”
2019年夏天,22岁的范云慧从法律专业毕业进入上海市公安局经侦总队一支队,成为一名英姿飒爽的经侦女警,怀揣一股“千磨万击还坚韧”的拼劲,洋溢着满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开始了从警之路。
2021年,一道选择题摆在她面前。一边是已有少许经验可借鉴的网赌类地下钱庄案件,一边是从零开始的虚拟币新型犯罪,朝着哪个方向去深钻?
经济犯罪不同于一般的刑事犯罪,所涉领域的专业性和作案手段的隐蔽性,要求侦办民警不仅需要有效的办案技巧,还需具备扎实的专业知识。虚拟币交易作为一种新型犯罪,在全国范围内都无多少成熟侦办经验,法学专业出身的范云慧在此前对这一金融货币亦无太多了解。然而面对未知,她决定突破:“不懂的我可以学。”
和大多数人学习新知识的方法一样,范云慧对虚拟币的研究也是从搜索引擎开始。她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学习虚拟币的基础知识,了解最基本的行业生态和交易模式。专业不通,她就对着区块链基础知识从零学起;认识不深,她就抱着笔记本缠着行业专家问前问后……学习、记录、思考、钻研,范云慧一点点积累,一次次进步,但她仍觉得不够。
“我给自己的人设就是初入黑灰产业想赚快钱的‘小白’,跟人家去套近乎,了解这个行业的所有交易模式。”范云慧认为“了解一个行业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要充分深入到他们的行业里去”。
“一开始的时候很害怕。这些人的反侦查意识特别强,我每句话都要再三斟酌,说错一句可能就前功尽弃。”面对这些身经百战的“狐狸”,初出茅庐的“猎人”难免会犯怵,但两次三番下来,范云慧便熟练地掌握了与他们沟通的技巧。通过一次次“正面交锋”,她对“币圈”行业生态的认识逐渐加深,面对虚拟货币领域的风险也更加敏锐。
“读心才能读懂数据”
熟悉行业运作才能准确研判犯罪行为,了解犯罪手段才能有效确立打击策略。“成熟的猎手不打无准备之仗”,半年多的学习和积累之后,范云慧终于迎来了首次实战。
这是她正式侦办的第一起案件,涉及境外网赌洗钱,涉案金额超250亿元,赌资清洗方式不明。侦办难度确实很高,但人民警察不能畏难,范云慧身上的“轴劲”又来了:想不明白的问题就要使劲想,搞不清楚的事情必须弄清楚。
巨额的非法资金、繁复的账目流水、庞杂的问题账户……所有线索犹如一团乱麻,无序数据几乎无从查起。师父曾经的一句话却给了她很大启发。“师父说过,‘读心才能读懂数据’,那么如果这些‘黑钱’在我手中,我会用什么方法转移、洗白,规避监管?”
范云慧耐下性子、铺开草纸,对照着资金脉络图,将杂乱的资金流水逐一剔除,从一堆数据中拎出了非法资金交易的主线。资金链路逐渐清晰,通过对所有资金流水和800多个账户关系的逐一研判,范云慧敏锐地察觉到多数涉案公司都涉及到话费充值的业务。循着这一线索,她尝试将自己代入场景,揣摩犯罪嫌疑人的心理和作案逻辑,就连吃饭、洗澡时也在推演犯罪嫌疑人的作案手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认真研判,范云慧推断“话费充值很可能就是犯罪分子的洗钱手段!”假设可以大胆,求证必须谨慎。有了调查方向,她和同事们循线深挖,证据链逐渐完整,洗钱手段初见端倪,案情终于得以“拨开云雾见天日”。原来,犯罪嫌疑人通过话费充值服务,将资金换作虚拟货币转入境外赌博网站,进行犯罪资金的清洗。
这起利用虚拟货币实施洗钱犯罪案件的侦破不仅是范云慧个人实战的一次大获全胜,更为全国经侦打击虚拟币领域的经济犯罪打造了侦查样板。
经侦总队里的“白眉女侠”一战成名
虽然初战告捷,但案件一天未办结,范云慧身体里那根绷紧的弦就不敢有丝毫松懈。案情明确,证据确凿,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一场抓捕行动正在酝酿。这是范云慧首次参与抓捕,行动前夜,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兴奋又焦虑,“既因即将参与行动精神亢奋,又害怕抓捕过程中遇到突发状况影响行动。”
凌晨五点,行动开始。范云慧和同事敲开嫌疑人的家门,应门的是嫌疑人的母亲,面对警方的搜查证矢口否认儿子在家。她心下一惊:“不在家不就打草惊蛇了?”
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范云慧环顾屋内,这是一栋五层别墅,家门口摆放着很多鞋子,其中有几双男鞋。她当下决定,一层一层搜上去!
楼上,一个亮着灯的房间引起了范云慧的注意。通过确认,这正是嫌疑人的房间。屋子里没人,却有一只手机正在充电,被子成团堆放在床上,范云慧伸手探了一下,是温热的,她当下了然:人肯定还躲在家里,没有离开。
可是搜遍别墅一无所获。一筹莫展之际,范云慧注意到别墅顶楼一间关着门的阁楼。
“那阁楼看起来特别矮,不像能藏人的地方,但当时就觉得得搜一下,万一呢?”门后很黑,范云慧弓身入内,一边小心探摸着向深处前进,一边准备打开手电照亮。灯还没亮,却突然看到一双眼白缀在一片浓黑之中。范云慧吓了一跳,却没有自乱阵脚,她大吼道:“谁在那里?不要动”,并迅速打开手电。灯光之下,嫌疑人身披一张儿童爬行垫,惊慌地蹲在那盯着范云慧的方向一动不动,脚边是被他销毁了一半的银行卡、U盾等作案工具。
短短3个月,范云慧经历了侦查调证的千头万绪,也体验了抓捕现场的惊心动魄。收网行动那两天,她连续作战30多个小时,远赴外省实施抓捕、突击审讯。等到嫌疑人悉数被送往看守所,她在回办公室的电梯里,终于如释重负地望向镜子里的自己,却发现一边的眉毛不知何时白了一簇。
自此,经侦总队里的“白眉女侠”一战成名。
这两年,虚拟币新型犯罪在全国各地越来越多,犯罪手段的不断翻新也使经济犯罪侦查工作面临着更多的挑战。在范云慧眼中,打击办案和总结规律必须双向驱动。
基于案件侦办过程的经验和对虚拟币生态的调研总结,范云慧撰写了大量文章,记录了她对该领域犯罪整治难点的深刻分析,以及对案件侦办方法的研精苦思。她希望能总结更多行之有效的办案手法,成为全国范围内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我觉得这是我能为经侦工作做出的贡献”。
在没有硝烟的经济战场上,这位“95后”经侦女警始终洋溢着斗志与热情,守护着国家经济秩序和人民财产安全。面对未来,她坦言道:“我好像没想过要当一个什么样的警察,但能成为一名经侦警察,让我觉得人生充满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