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麟
古雷,是闽南话里极土气的词,描述肿凸状态。以它名状漳浦县尖长的半岛更是笨拙。不如换个比喻,古雷和六鳌,犹如两支金手指,从漳州海岸长伸入海,要去淘宝。
1979年,漳浦县在两山头之间设立了海珍品试验场,扇贝是他们最先从海洋掏取的宝贝。数年后,这里成为中国南方最大扇贝养殖基地。你到那做客,主人必先提一网桶扇贝,在海水抖洗净了,下沸锅,提起,请你当点心吃。
闽南的土著扇贝,叫华贵栉孔扇贝。对合的扇面有放射状棱线,形如摇凉葵扇。扇面呈现优美的弯弧,贴地一面——学者称右面,色彩平淡并且略微平坦。而双壳铰链处,两边各突出一耳,右前耳有细栉齿,因此名为“栉孔扇贝”。
扇贝以鳃为过滤器,大口吸入海水,借鳃表纤毛上的粘液,粘留入口之物,再用纤毛扫入深藏的小口,不合饮食标准的从足腹沟排出体外。
在“口径合格”的食物中,被称为“海洋PM2.5”的微塑料——不只是塑料自身,连同它吸附的金属、农药等有机污染物质,越来越多地被扇贝,不,大部分海洋生物吃进去了。有科学家估计,当今“一个人一生(按79年计算)会吃掉20公斤的微塑料,相当于两袋10公斤的面粉。”
微塑料对人体的危害包括摄食、呼吸和皮肤接触。尺寸效应、氧化胁迫和炎症反应都破坏人体健康。炎症可能会导致人体产生肿瘤。微塑料会损害人体免疫功能和神经系统。
瞎吃瞎喝的扇贝,其实也有眼睛和触手,但是无法识别如此微小的敌害。
扇贝的外套膜——通常叫做裙,有一百多个褶皱。每个皱突都是触手,有触觉感受器和化学感受器,能感受食物的气味和温度。而凹陷都有色彩缤纷的小窥眼,具备视网膜和晶状体,能感受明暗光影变化。
也就是说,它有百目百足。一旦海星等天敌倾轧过来,能提醒它逃离。
扇贝和花蛤等双壳贝一样,能靠张口“咬”海水推动身体前进,紧急情况下,也能借喷水反作用力垂直上跃1米,逃避敌害。
当然,并不是每一次逃避都能成功,它的闭合肌非常强壮,但是不能持久。
美丽的海星温文尔雅地靠拢过来了,用腕亲昵将它抱住。接下来以管足缓慢、但强力地扯开它的壳。
再下来,亲爱者翻出猩红的胃,挤入拉开的扇贝裂缝,把柔美多汁的贝肉啜食得干干净净。幸好,现在人工养殖把扇贝们装在尼龙丝桶网里,海星无法进入。
1983年,中国南方引进了美国海湾扇贝,它的扇面扁圆些,形状是全对称的啦,不像太平洋的扇贝那样都会偏生出一只角。海湾扇贝养殖效益高,成了中国南方养殖的主要品种。
生长在日本北海道到鄂霍次克海的虾夷扇贝,同时被引进到中国北方海域,业已在渤海和黄海的北部形成规模化养殖。虾夷贝是扇贝名品,贝径能超过20厘米,体重一公斤。
它也叫帆立贝,传说移动时,深凹边如船,而平坦边立起,御风而行。其实,它也是靠喷水移动的,喷一口能跳跃一两米。
我国扇贝产量十年前上到世界第一,辽宁、山东、河北养殖面积占比达98%以上,扇贝如今是海鲜档最常见菜品之一。
春末夏初,繁殖季节,扇贝的雌雄就显现出来了。洁白的内壳色上,如果中心隆起乳白色、月牙形的膏的,是公贝。母扇贝则是橙红色、月牙形的黄儿。据说它们的繁殖仪式很华丽,双方都把外套膜边缘的金黄触手、艳蓝眼点陈列出来,然后一阵阵喷发精卵,犹如水下烟花。
雌雄扇贝,口感略有差异,公者比较健韧,而母扇贝比较肥腴,象肥肉。
食肆最通常的吃法,是蒜蓉粉丝蒸扇贝。张开的一边贝壳被揭去,蒸熟后,扇贝渗出的汁被粉丝吸收了,然后在贝肉上撒爆香蒜花,上桌。这道菜,精华不是扇贝,而是吸饱了鲜汁的粉丝。
煮扇贝、烤扇贝、蒜香豆豉蒸扇贝之外,你也可以尽兴折腾花样。
日本人更喜欢直接烤着吃。尤其是揭去虾夷贝平坦上壳,用它自带的浅锅煮自己的肉,加入味噌、金针菇、锥茸之类。不肯自虐的虾夷贝呼呼地冒烟,抗议、呻吟,到底还是被煮熟了。
扇贝和江珧的闭壳肌干品,就是贝柱,最中国的经典食材之一。它们经过晒干发酵,风味比鲜品更出彩。古人说,贝柱“食后三日,犹觉鸡虾乏味”。在中国菜肴里,它更经常的是扮演最佳配角。江湖老吃货,进一个食肆,只消瞥一眼用的贝柱,就明白店家档次。
鲁迅在厦门大学时,合伙包饭的好友孙伏园辞离,留下了些食材。家世阔过的鲁迅,给许广平去信说:“前几天很阔了一通,将伏园的火腿用江瑶柱煮了一大锅,吃了。”他深谙瑶柱三味,向朋友介绍过要诀:“干贝要小粒圆的才糯。炖火腿的汤,撇去浮油,功用与鱼肝油相仿。”
扇贝如今无论寒热海域,都在养殖。每年生产数以亿计的扇贝壳。日本有些海边旅游景点,会把各色扇贝壳拿来卖,美称绯扇。紫褐色、浅褐色、黄褐色、红褐色、杏黄色、灰白色,供不同气质的美人选用。
我国沿海许多景点也卖这贝壳,都缺少深度加工。我和朋友闲聊如何开发利用,于是有各种各样的发想——
学药物的说,它内面珍珠层的成分和珍珠差不多,有不良商人用来制假珍珠,不过用它做珠串应该不错。
学建筑的说,做外墙贴面很有个性。
有的说,简单地上色、画画,或者写上字,就是很好的艺术品。
有人补充:涂上一些自己喜欢的颜色,然后串起来,做卧室帘子,还可以串成贝壳风铃,听听海的声音……
学生物的说,还是用科技诱导,让扇贝自己创新吧——日本和歌山的华贵栉扇贝养殖场,2011年发现了一只扇贝,左壳是紫色,而右壳是黄色的。
责任编辑:林少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