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徐
她刚在咖啡馆里坐下——每个下午她都会来坐一会儿。他立马从另一桌起身,凑过来。
“你好,我叫大刚。再说一遍,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他伸出手去,她没有立即伸手,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呈“之”形字搭在桌上。“我知道——可是我有男朋友了,我不可能答应你的。”她摇摇头。
“你会打八十分吗?我叫上几个朋友,我们可以先打打八十分——我们还算是朋友,对不对?”大刚说完,一转身,手一挥,另一桌的一对男女便起身走了过来。男的还掏出了两副扑克。
“我叫森子,这是我女朋友。以前……我们都是大刚的好朋友。”男的把扑克放在桌上,不客气地坐下来。
“你好……我叫小妮。八十分,好熟悉,可是我不记得怎么打了!”她有些紧张。每想起以前的事,她就觉得恍如隔世,这种感觉在上个月的某一天醒来,突然就开始了,甚至她疑惑这个宇宙是不是存在平行世界,她好像踩漏了时空,掉落进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地方了。
大刚莞尔一笑,说:“没有关系,我可以教你的。我们是对家,我给你讲打牌规则。”
大刚低下头,拣起牌子介绍起来:“这叫对,要跟对;这叫红五,抓到了就降一级,但红五比鬼还大,狡猾狡猾的;这是大鬼,这是小鬼;这凑一起就叫拖拉机……”
她听到“拖拉机”,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彩虹。“呀,我知道,拖拉机。我好像记得男朋友以前教我打的牌就叫拖拉机,有一次打完牌,他还写了一首诗给我。我会背点,‘春天,我开着最牛的拖拉机,手头有25个日子/凑出一个世界的摩斯密码/我想载着你,一路同乘,走向巅峰/总共有十三个站台。我要学习用尖刀/撬开黑夜的缝隙,用尖刀缝制属于你的皇冠……”
大刚心里猛地一揪,但平静地说:“写得很好,太好了。是你男朋友写的吗,现在他在哪里,会来找你吗?”这几年他每天早早起床,喊喊口号,叠叠纸盒,看新闻联播,早早熄灯睡觉,日子过得很单调,“荒废”了曾经拥有的很多才艺。
她脸色立刻黯淡下来,沮丧地说:“有个问题,我知道不能说。但我实在忍不住。我说了你们不要取笑我……我好像不记得他了。但他一定是真的,他喜欢吹牛,喜欢打架,喜欢抽烟,喜欢撸串吹瓶,喜欢……喜欢纹身,这里的胳膊纹着一只大老虎。哈哈,对,就是你现在看的那只胳膊。你没有,你那里光秃秃的,好像还烧焦了一样。你那绝对生不出丛林,怎么可能放养一只大老虎。所以你肯定不是我的男朋友。”
“是的,我现在不行。也许他早就死了。”大刚低下头来,轻轻地说道。
不料,她耳尖,当即拉下脸来:“你胡说,他怎么可能会死。你一直要我做你的女朋友,我不答应,也不许你这么说他。他肯定会来接我的。他曾附在我的耳朵边说的,那时我好像在云端,但我听到了。他说要让我在这个咖啡店等他回来,然后一起闯荡人世间。我拼命地想睁开眼睛记住他,可就是睁不开来。”
他喃喃地说:“在这个咖啡店等你,也许世间最长的路不是等,而是等你的人已落座,可你却不知道。”
“你胡说些什么!你这么死皮赖脸,就没有哪个女人看上你吗?”
“有呀,我曾有过一个女朋友。她很爱我,为我买早上的豆浆和油条,为我放好明天早上要喝的第一杯开水,为了减轻我犯下的罪,去我一个仇家的家里跪下道歉。最后一起群架,为我挡了一记棍子,用她的前额,然后后脑勺磕在地上……就磕坏了。”他瞥了一眼她额头上那缝了十多针的一条“蜈蚣”。
“呀,后来她怎么样啦?”她关切地问道。
“我后来‘进宫’了,她住进了医院,我‘进宫’前去看了她。现在她迷路了,我在等她回来。”他用手指紧紧地抓了几下桌子。
(作者单位:诏安县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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