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谷忠
初冬,前往闽南华安县的一个小山村,探访在清溪茂林里隐存着的一处古迹:花山书院。
入村,转向北面,一堵花岗岩垒成的残缺的山门扑入眼帘。同行的当地文友小苏说,这就是花山书院旧址门墙。只见百年香樟树浓荫下,半爿门依然保留着层层岩块,仿佛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以从容安详的姿态,淡然地面对外界的纷扰与兴衰更替。听着松风时作,溪水潺,有一种沁入骨髓般的深长韵味和情致,这就是明太仆陈天定当年隐居的地方。
据记载,书院始建于明朝末年,由书院、忠义殿、西岳大帝庙组成,可惜历史上曾遭毁坏,现仅存山门及部分围墙地基。
来前做过功课,获知陈天定是闽南龙溪县人,世称慧山先生。他少聪颖,好韬略,人慷慨,有大志,与明大学士林是中表兄弟,并有师生之谊。其道德、文章多受林影响。明天启四年(1624年)中举人,次年成进士。因不愿附和阉党,毅然放弃任官机会,和遭魏忠贤排斥的林一同回乡隐居。后李自成入北京,崇祯自杀,明亡。陈天定痛心疾首,遂遁迹来到花山书院。
陈天定没有空手而来,他携一片铜雀瓦、一尊沉香木关帝神像、一个饶阿铜钟、一棵银杏树种等四件宝物,献给花山书院。众人见了,无不啧啧称奇,但又不知为何物。陈天定微笑着对众人说道,铜雀瓦乃是传说中曹操建造铜雀台所用的瓦片,具有神奇的防火功能,每年闹热时,只要带上它,当年村庄就不会发生火灾;关帝神像,是用十分名贵的高丽沉香木雕刻的,价值连城;还有饶阿铜钟,质地坚硬,用木撞击,声音宏亮悠扬,穿透力强,可远传至一十里的地方。而银杏,则为稀有之树种,有活化石的美称,果实俗称白果,因此又名白果树。虽生长较慢,但寿命极长,具有观赏药用价值。一番话,说得众人欢呼雀跃。陈天定则跨出院门,教人在门旁挖了一个小坑,由他亲植下去。后来银杏成活,书院门口,竹林桃枝,瓜果遍布,豆荚垂绦,植被茂密。
探访中,小苏介绍:当年,陈天定在花山书院讲学,与方进、黄道周门生洪思、林钎、吴公布等文人来往密切,交流思想,常彻夜长谈,传有著录多部。其间,陈天定见花山一年四季花开果熟,景色总是那么美好,但不少村人却没有得到文明教化,遂矢志授徒讲学,为广大山区开启了文明篇章。他不思回报,尽用毕生所学,呕心沥血,授教学生。自此,花山书院人才辈出,名声显赫,门生中有官至都察院巡按、兵部副尚书者。曾有一科年,中举门生达十八人,留下了“十七考十八中”的传说,即十七考生加上挑行李的书童一同中举。
“入夜不知暑至,长年坐看花生。雾作山留混沌,仙来俗启文明。”这首六言古诗,至今镌刻在花山书院南边一座小山的大石壁上,是当年花山书院学生方进为赞誉老师陈天定而做的。
“花山书院”的发展历史,无疑是一部当地文明发展的重要部分。我们随后在院四周察看依存的多处石刻,都见证着闽南文化的传播与发展。然而,陈天定是个对朝庭积怨颇多的人,总觉自己的抱负未能得以舒展,每每暗中长吁短叹。多少次,“时来泉水濯尘土,霜雪满怀清与孤”;多少次,“折花都隔山前雨,直到黄昏未得回”。最后,竟在书院最辉煌的时期,突然不辞而别,在朝天岩(今华安县新圩镇下路村高层岩)出家,后贫困而死,葬于鹤鸣铺(今步文乡)。陈天定一生著有《慧山诗文全集》《陈氏说书》《松石轩读史》《慧眼山房书抄》等17种。当年,他带给花山书院四件宝物中,关帝神像在动乱年月中被烧毁,铜雀瓦和饶阿铜钟也在那期间丢失,下落不明。只有360多年的银杏树孑遗至今,依然苍翠挺拔。除此,留下的还有名贵树种椿木、枋木、梧桐、香樟等。
遗憾的是,陈天定留在花山的真迹不多,仅留下木楹对联一副:“采于山钓于水有土此有财,祥于神义于人在德不在险。”现收藏于村民家中。他还为花山关帝庙题联:“文以继武,主教化乃为道德圣神秘;义不失慈,济苦难更有英雄菩萨。”又题联自叙:“三易居于此,祖若宗诒始谋,彬雅文风;四种德到今,兄及弟敦书阅礼,大振家声。”
纵观陈天定一生,古画般迷蒙的身影令人沉思;他的著作,其思想与才华却让人情不自禁地反复吟诵;他的教学故事,更是使人感动、荡气回肠、回味不已;而他凝重的个性传奇,将永远传递且燃烧着一方文明的火炬。
如今,披参天银杏之浓荫,享罗汉古松之清风,来过这里的人,都能在花山书院收获一份重学重教、灵魂归真的参悟和舒展。更可贵的是,这里的后人认识到:自然风光乃天赐宝藏,而人文气韵的塑造,虽仗有祖先崇文重教的开明慧眼,更需要代代村人自强不息、延绵传承,代代接续。
责任编辑:林少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