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毒民警为小石讲解艾滋病相关知识 省资阳强戒所供图
开栏语
亲人相继离世，他在巨大变故下走进毒品“围城”；一张体检报告，让他失去梦想从“云端”跌落；不堪寄人篱下，她初中辍学后染上了毒瘾……今年12月1日是第36个“世界艾滋病日”。自今日起推出特别报道，关注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患者）这个特殊的群体，期望他们能尽早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更希望社会能接纳戒断毒瘾的他们。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吸毒者、男同性恋——这是贴在29岁的小石身上的三重标签，让他的身心饱受折磨。
家庭温馨、学业有成、事业有望，那是7年前即将大学毕业的小石原本应该拥有的美好人生。但放纵的感情生活与至亲接连离世的巨大变故让他沉沦在毒品编织的虚妄世界中，逐渐模糊了真实的自己。
近日，四川法治报全媒体记者走进省资阳强戒所，听小石讲述自己从困守毒品“围城”到走出毒品“围城”的心路历程。
“第一次吸完冰毒，一天一夜都睡不着觉”
1994年，小石出生在四川某乡镇，由于父母早年已与爷爷分家，小石从幼儿园到小学二年级一直与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后来，父母靠承包工地、承包食堂白手起家，为独生子小石创造了幸福富足的童年生活。
初中时，懵懂的小石发现了自己与同龄人的不同——和女同学一样，他也会对身边的男孩子萌生出青春的悸动。“娘娘腔，你怎么总跟女生耍？”面对他人的嘲笑，好脾气的小石总是一笑置之，将性取向的秘密藏在心底。2013年，小石考入了湖南某大学。第一次远离父母管束的小石与学长陷入热恋，一年多后因对方毕业离校而分手。此后，小石又找过几个关系数月即止的性伴侣，感情生活“乱花渐欲迷人眼”。
彼时的小石不会想到，他会因一次普通的感情经历走向人生歧路。2016年，在校外实习的小石又一次到伴侣家留宿，对方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包东西递给他：“吸嘛，可以提神，就跟抽烟一样的。”素有烟瘾的小石并未怀疑、拒绝，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吸进了人生的第一口冰毒。
“第一次吸完冰毒感觉就和吸烟差不多，人很精神，一天一夜都睡不着觉。”此后的一年多中，小石偶尔会从身边的朋友、伴侣处接触冰毒，整个人逐渐变得懒散、无所事事，最后连实习时开的小吃店也关了门。
2017年，小石的父亲因肾脏和心脏疾病突然倒下，看着一向健康的父亲手脚浮肿地躺在ICU的病床上，仅靠呼吸机维系生命，匆匆赶回家中的小石如受当头一棒。短短一个月后，父亲病逝。小石仍记得那天凌晨5点，他握着父亲的手泣不成声，遗憾自己没能让父亲享到一天的清福。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2018年，饱尝丧夫之痛的小石母亲患上了过敏性紫癜，在成都工作的小石不得不经常两地奔波照顾母亲；2019年，与小石感情深厚的外公遭遇车祸，躺在病榻上半年后撒手人寰；2020年，小石的爷爷因病去世……
“为什么不幸总发生在我身上？”情绪崩溃的小石辞去工作，将自己封闭在和男友同居的家中吸食冰毒，通宵沉迷在手游和网络麻将赌博中以逃离现实的痛苦，性格变得暴躁易怒。“专注玩游戏就想不起现实中的事情，输了就往里充钱，一次好几千，微信账户每天都被冻结。”小石说。
但这并非长久之策。当毒品带来的亢奋一分分衰退，痛苦便一层层加重，在逃避和清醒的循环往复中，小石再也挣脱不出毒品的“围城”。
“爸爸一句话也不说，我想他心里肯定怪我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2021年3月，小石第一次因吸毒被公安机关拘留，并得知自己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我知道吸毒的同性恋得艾滋病是迟早的事情，我早晚都要遭，但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小石说，“艾滋病是治不好的”，这个念头像阴云般笼罩在他头顶，刚刚建立起来的戒毒信心在绝望的折磨下土崩瓦解，他再次向毒品缴械投降。
一天凌晨2点，吸完毒后颓丧的小石想到了跳楼自杀，他浑浑噩噩地走上了18楼，翻过围栏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又鬼使神差般地退了回来。
当晚，小石梦到了去世的父亲。然而，无论他在梦里如何呼喊，父亲都一言不发。“爸爸一句话也不说，我想他心里肯定怪我了。我吸毒以后对我妈的脾气很暴躁，动不动就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跟她吵架。我妈身体不好，以前我一有空就回家陪她，现在总是躲着不回家。”小石说。
或许是梦里父亲无声的责怪，让小石又重建了戒毒的信心。他在母亲的要求下辞去成都的工作回到老家，过着每天早起、做饭、打扫卫生的清闲生活。但没过两个月，“闲得浑身不舒服”的小石又心思浮动起来，“工资都上交给我妈了，在屋头买包烟都要跟我妈伸手，去哪儿耍也要被打电话问，管得太严了，我要回去上班”。
几次争吵后，母亲妥协了，答应让小石再次回到成都工作。熟悉的环境让小石如鱼得水，他很快就依靠环评专业的从业经历找到了一份朝九晚五、每周双休的工作。放心不下小石的母亲每天都打来电话或视频，询问儿子都做了些什么。渐渐地，不耐管束的小石烦躁不已，又一次故态复萌。
这一次，小石为自己找到的吸毒理由是“加班工作”。每次吸食毒品后亢奋得彻夜难眠时，他都会加班完成环评报告，第二天便以此为由不去公司坐班。由于能力强、经验足，小石的谎言并未被领导和同事们识破。与此同时，他还常以垫付工作资金为由，少量多次从母亲手中套出此前交由母亲保管的工资充作毒资。
2021年6月，在家吸毒的小石再次被公安机关挡获。“很后悔，想戒毒，但这次是真的产生‘心瘾’了，出来后又吸了两次，也没按时去社区报到。”小石说，2021年9月28日，他第三次因吸食冰毒被公安机关决定强制隔离戒毒两年。
“我要好好改造，以改过自新的面孔去见妈妈”
“我的内心毫无波动，心想不就是两年嘛，我还年轻呢，出去就好了，没什么的。”初到戒毒所的小石表现得十分无所谓，长期困守在毒品“围城”中的他早已忘却了是非观念、淡化了亲情友情，只想“快点混完这两年”。
一个月后，小石意外收到了一封来自母亲的信。看似冷漠的小石拿到信后，竟有足足4天不敢拆开来看。
“第五天中午我才把信拆开看了，边看边哭，用吸毒者的话说就是‘脑中的冰一下子化了’。”小石说，母亲的信让他重新找回了真实的自己，重新树立了是非观念，“那是我第一次去回想自己这几年吸毒的经历，第一次站在我妈的角度想事情。这些年我总觉得自己过得不容易，亲人一个个去世，我的压力很大，但我没想到我妈比我过得更不容易，她失去的是她的丈夫和父亲啊！”
那天开始，小石回想起了很多来自母亲的关爱，他不再对未来的生活感到迷茫。“我要好好改造，出去以后和我妈好好谈谈心，要以改过自新的面孔去见妈妈。”小石说，一直以来，他都对吸毒这个话题讳莫如深，母亲几次三番想与他谈心，他总是落荒而逃，或是以一句“反正我不得吸了”来搪塞母亲，“我总是不能接受我妈知道我真实的一面，而我妈总是一次次选择相信我，这次我想让她知道，我真的不想吸了”。
经历了两年的强制隔离戒毒，脱离毒瘾后的小石重拾了生活的乐趣，性格逐渐变回了从前的乐观活泼。“在戒毒所里，我充分学习了艾滋病相关的医学知识，我只是艾滋病病毒的感染者而不是艾滋病患者，相信通过积极吃药阻断，我会和正常人看起来一样，我不会再因此自卑甚至轻生了。”小石说。
从“想吸毒”到“不敢吸毒”再到“不想吸毒”，从困守毒品“围城”到主动走出毒品“围城”，站在即将三十而立的当下，小石相信自己一定能戒除毒瘾，让走向歧路的人生找回正确的方向。
四川法治报全媒体记者 刘文慧 周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