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亮
多少次,我都在脑海中,想象一个画面。深夜,警灯闪烁在乡间的小路上,红蓝的光轨划过树梢,像风一样不留痕迹地远去。直到我醒来,躺在派出所值班室的床上,看着窗外透过的光亮,一时分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
卧床看着手机,刺眼的屏幕里,我看见了自己的警校照片。看着屏幕中的自己,清瘦且精神,转瞬看见了自己渐显发福的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好像变老了,就一瞬间吧。如果说起衰老,我又想到了死亡。“我不想让你们成为追悼会上的主角!”说起死亡,我又想到了警训课上老师一句记忆铭心的话。
时空将我剥离,拉到了两个平行线,课堂内和同事的追悼会上。那是我第一次参加同事的追悼会,也希望永远是最后一次。是啊,黄色、白色的花环,一群人围着一个人转了一圈又一圈,有人哭着,有人沉默着,严肃的礼堂里,空气中都飘着伤感的味道。那人就那么凭空地远离了我们。
他不会说话了,不能沟通了,就那么安静地躺着,默默地。释然地想,好像每个人都要去经历,可是惆怅也会袭来,他好像还没过完一生。
什么是一生呢?
我不断去检索生的意义,这样好像才能更加冷静地去思考死亡。和人探讨时,大家习惯性地回避这些问题。
“就像值班的时候,不能说今天警太少一样。”
2019年的冬天,冰冷刺骨的夜里,和我一起值班的辅警熊剑跳入冰窟将落水老人救出后,他的母亲来到派出所,看见他被冰碴刺破的小腿和血肉模糊的半个脚指甲,嗷嗷大哭。在宿舍的我,听见了那句“咱们别干了”。
他的母亲真的怕了。
后来我想到,什么是怕?为什么会怕?源于对未知的恐惧和不确定性,因为这个职业总有那么多不确定性。你不知道下个警情是什么?你不知道下次出警去哪里?
可是我们又真的不怕。体会最深的一次,我和两个同事在路口拦截一个持刀抢劫的歹徒。当全力抓捕的一刻,所有的危险感都被抛弃,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他、抓住他……那一刻忘记了他手中的刀和他的穷凶极恶。
也正是这种“忘记”,让我们一次次又一次的“铭记”。
在我上班三年后,我第一次听闻了汤宝俊烈士的故事,他在一次抓捕中,英勇牺牲。台下的我,听着他的事迹报告,泪染衣襟。可我依旧觉得伟岸的英雄似乎离自己很远,直到一次偶然刷到他妻子的短视频账号。她记录生活的点滴,让我们看见烈士的生活。有关他的爱情,他的事业,他的亲人……
那种酸痛感,溢出屏幕,让我感觉到阵阵的涩。英雄值得我们缅怀,可是只有最亲的人,才有那种切肤的痛。一个曾经高大的人,远离了。一个温暖的人,失去了。
我想到了他的抓捕,也想到了自己的抓捕,想到了同事的抓捕……
我想到了老师那句平安的祝福,想到了那句要强化训练技能的嘱托,可是只有放到真正的环境之中,才知道,英雄不是满身的甲胄,而是侠骨柔肠。
习近平总书记给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在读英烈子女的重要回信中,对他们提出殷切期望,向公安英烈的家人致以问候。
作为公安大学的毕业生,我感觉荣誉在肩,也感受到总书记的这份关心和关怀,是对逝者的缅怀,也是对我们的激励,作为新时代的公安民警要扛起英烈的旗帜,矢志不渝地做党和人民的忠诚卫士。
公安大学有着优良的传统,也有着薪火不息的传承。在公安大学毕业的时候,大家都会说出那句公大人都熟悉的一句话: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可才毕业五年多,我也有同学失去了……
旦增罗培,是我公安大学同一届的同学。2022年1月28日,正值春节前夕,旦增罗培在夜间值班时,因过度劳累,突发心源性猝死,因公牺牲,年仅29岁。
当在朋友圈看见这则信息的时候,我想,他就像高原上的格桑花,绽放美丽,而又化作满天的繁星,守护在净土之上。
对于逝者,我们应该去缅怀,应该去铭记。我觉得不是因为他们的伟大,而恰恰是因为他们的“平凡”!
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日复一日地工作,闲暇之余也有自己的爱好,旦增罗培喜欢骑车,自己穿梭在拉萨的大街小巷。汤宝俊不能回家陪妻子吃饭,会在微信上面写一首俏皮的“小诗”安慰她。
可他们又真的不“平凡”,在危险时,他们勇敢地站出来。在人民群众有困难时,他们挺身而出,用日复一日的坚持,践行人民公安为人民的庄严承诺。
生命短暂,又热烈澎湃。
如果你在问我生的意义,我好像有了答案。生命不是一段线性的旅程,而是心灵的状况。他和强壮的筋骨、健康的身体,没有关系。他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
他们的生命结束了吗?
并没有!
他们划过长长的夜空,照亮了前行的我们。
他们消失了吗?
更没有!
你看,他们在那里!
在急匆匆的警铃边、在安静的小河畔、在蝉鸣的垂柳下,在闪烁的红蓝间。(作者单位:唐山市公安局)(此稿在省公安厅“弘扬英烈精神、铸牢忠诚警魂”主题征文活动中获评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