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干交警,我应该会是个艺术家。”时隔两年,当记者再次见到曾祥富,他感叹道:“小杜,我明年就退休了,我真是舍不得这个舞台啊。”
没有成为艺术家的老曾,在常德市芷兰路口的这方舞台,展现出交警的独特魅力。
这舞台不容小觑。
舞台上洒满了老曾的汗水,更承载了他的荣光。
独特的哨声
“你好,去芷兰路口。”4月18日上午,记者一行乘坐的士前往曾祥富的工作地点。
“你们是去找那个口哨哥吗?”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司机滔滔不绝起来,“就他那个路口的口哨声特别,硬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滴嗒嗒,滴嗒嗒……”早上7点,独特的口哨声,如约在芷兰路口响起,这是曾祥富从警以来的第39年,也是他在芷兰路口工作的第9个年头。
曾祥富的口哨声是如何做到与众不同的?答案在口哨上。
“改良口哨是群众的意见,刚来到芷兰路口工作的那段时间,有市民跟我反映,哨声听起来有点刺耳。我学过音乐,就想着怎么样让口哨声更好听。”
曾祥富想,让声音悦耳,关键还在口哨。
“我前前后后进行了很多次尝试。刚开始在口哨的后半截做功夫,后来发现效果不佳,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前半截”。
记者观察曾祥富的口哨时,发现口哨前端塞了一个木制硬块。
“这是塞的筷子,让口哨的吹口从大口变成小口,经过改造后的口哨,吹起来就像吹唢呐,更加有节奏,不呆板。”
曾祥富的口哨盒是一个木制的方形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已经“退休”了的口哨。目前,这些“退休”口哨已达108个。
口哨改良了,曾祥富并没有满足。
“传统的交通指挥手势,动作幅度大,但车流量密集的时候,做完一种手势动作的时间,仅够几台车辆通行。”基于当下的现状,他想到了简化交通指挥手势,结合自己的口哨声,曾祥富创新推出了“口哨交通指挥五步曲”交通疏导法。
“停车急促的哨声是32分音符,左转弯待转慢下来是16分音符……”曾祥富告诉记者,不同频率代表着不同意思。“停止、直行待驶、直行、左转弯待转、左转弯”,曾祥富用吹哨子+打交通手势的方式,向司机和行人传递5种交通信号,看到哪边车流量大,就优先放行。这个方法从声、影、动作等方面加强了交通指挥的灵动性和直观性。
运用此法,在城区车流量大幅增加的情况下,芷兰路口的拥堵指数下降了60%,交通事故减少了45%。他用辛苦指数换来了群众的满意指数,被广大网友和群众亲切称为“口哨哥”。
盲人邹元华对“口哨哥”的印象尤为深刻。
“曾哥的哨声和双手给我一种安全感。”前些年,邹元华早晚都是由曾祥富主动护送过马路,久而久之,已经习惯了曾祥富的哨声、脚步。“听到他的哨声,就心安。”邹元华说。
如今,邹元华所在的店铺已经搬离了芷兰路口。“听不到曾哥的口哨声,我总觉得生活里缺了点什么。”
在一个多小时不间断的工作,曾祥富回到岗亭,对口哨进行护理。岗亭里,曾祥富准备了一个装有1/3水的塑料杯,浸润几秒,再摇摆几下进行清洗,接着拿出来用纸巾把水擦干,最后用纸巾包好放进裤袋。
“真希望他能一直吹下去,用这小口哨,吹出大平安。”邹元华感慨。
百姓的掌声
还有一年,曾祥富就退休了。
谈起这个时,他言语间都是不舍:“我对这个路口有感情了,对每天经过这里的人,也有感情了。”
不久前,曾祥富去学校宣传讲课,没在路口执勤。
芷兰实验学校的学生张同学跑到岗亭问执勤辅警刘鹏:“警察叔叔,曾爷爷怎么今天没在路上吹口哨了,他是退休了吗?”听到否定的答案后,张同学又开心地踏上了上学路。
“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是曾祥富挂在嘴边的话。
公交车司机李师傅,对此深有感触。
“我当时看到雨很大很急,他冒雨在路口坚持吹口哨,指挥交通,我很感动。”时隔两年,李师傅依然对往事历历在目。
两年前的一个雨天,曾祥富冒雨在路口指挥、维护交通秩序。这时,一辆由北向南的公交车开到他身边时停了下来,给他递了一把伞。
这把伞在曾祥富心中很久都没收去。
事到如今,他还能清楚地记起那台公交车的车牌号。“公交车牌尾数是1986,那年10月1日,我穿上了这身警服,这一穿,就是半辈子了。”
曾祥富轻飘飘说出的半辈子,记者无缘窥见全貌,短短一个早高峰,却可见一个老交警的赤诚。
被曾祥富的赤诚所感动的人有很多,自媒体人陈自德就是其中之一。
2017年,一组《“口哨哥”春夏秋冬》图集,在网上爆火。这组照片,均出自于陈自德。
谈起拍照的初衷,陈自德说,“当时我路过他工作的路口,觉得这个路口的口哨声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听起来像在演奏曲子,我是一个摄影爱好者,喜欢记录,我就把他拍下来了”。
陈自德被曾祥富日复一日的坚守所感染,萌生了拍摄一组系列照片的想法。“我希望更多人能看到,一个交警的不易和坚守。”
一开始,曾祥富对陈自德的拍摄是拒绝的。
“我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有什么好值得拍的?那些破大案要案的刑警,在生死一线的缉毒警,哪个不比我强?”
可很多了解他的市民,却不这么认为。
2月3日晚,常德突降大雪,给交通出行带来极大的安全隐患。4日清晨,曾祥富顶着凛冽刺骨的寒风,吹响了口哨,一边维护交通秩序、铲冰除雪;一边带领年轻同事积极救援被困车辆。其中,有一辆小车前车轮卡在深雪中,怎么推也动不了。曾祥富撸起衣袖,蹲下身体,将双手插入冰冷的雪中,一点点将车轮从雪中剥离出来。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曾祥富的衣服、鞋子全都湿透了,但他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市民劝他戴上手套保暖,才发现手套已被他用来当做了擦汗的毛巾。
上午10时左右,曾祥富和战友们助力80余台车辆雪中脱困。困在车流的司机赵女士忍不住心疼道:“得亏有他们的坚守,但真的很心疼他们。”
每每听到这种话时,曾祥富都会说一句:“再苦再累,也没有农民插秧扯棉杆累。我是农民的儿子,老百姓的事就是我的事。”
悠长的回声
“哔哔哔,嘟嘟嘟……”这是2023年7月1日上午,常德市城区万达路口响起的口哨声。天气炎热,一位女警在高温天气下指挥交通。
她的动作熟练干脆,口哨声配合着手势来提醒车辆通行。
女警叫朱小林,是常德公安交警直属四大队执勤一中队的辅警,被网友亲切地叫做“口哨妹”。
曾祥富的“口哨哥”事迹被大众熟知后,许多像朱小林这样的后辈纷纷主动向他学习。
“每当我迷茫时,曾哥就像一座灯塔,照亮着我前行的道路。”朱小林说。
学习的不仅仅是吹口哨,还有他的精神。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们要用行动回馈他们的认可。”这是曾祥富时常教导后辈的话。
今年3月13日晚高峰,正在执勤的辅警刘鹏和李文波发现柳叶荷花路口旁有一女子摔倒在地,身旁是倒地的电动摩托车。为避免影响其他路人和车辆的通行,他们迅速将人和车转移到安全地带。
刘鹏见女子摔伤严重,嘱咐她在原地休息,自己则前往药店买药,留下来的李文波负责帮女子清理电动车上的水渍和泥巴。待女子休息妥当并无大碍后,两人才送她安全离去。面对警察的细心照顾,女子感动不已:“真的非常感谢他们的帮助,他们真是是人民的好公仆!”
曾祥富的口哨声不止在芷兰路口响起,还在各个课堂响起。
“他在课堂上给我们表演吹口哨,还分享了许多具体又鲜活的故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省公安厅治安总队见习民警彭心怡在听了曾祥富的讲课后跟记者说。
去年夏天,曾祥富来到省公安厅警官培训中心分享授课,给学员们讲了一场《口哨哥的马路情怀》。
“他是一个喜欢讲常德话的人,担心大家听不懂。但当他吹响口哨后,课堂氛围马上变得生动热烈起来。”谈起这堂课,湖南警察学院教师赵娜记忆犹新。
短短的一堂课,备课者和听课者,都受益匪浅。
常德市公安局警官培训中心教务主任欧明松是和曾祥富一起备课的好搭档。“他干什么都很认真。我觉得这种怀揣忠诚之心、肩扛神圣使命的工作态度,值得每个警察学习。”
警营里的口哨声,如今,已经响彻各个角落。
“上了曾爷爷的课,我知道了过马路要一停、二看、三通过。”这些稚嫩的言语,在常德中小学里流传着。
2023年7月,曾祥富与同事黄琦顶着38摄氏度的高温,参加拍摄《今天我是小交警》宣传课程,为孩子们上了生动的一课。
作为常德交通安全文明大使,曾祥富依托全市首个省级交通安全宣传教育基地,带头组建交通安全模范宣讲团。2023年,开展交通安全宣讲活动31场次,武陵区23所中小学校学生纷纷前来“打卡”学习,更是吸引了社区、企业和单位上万人参加活动。
“曾爷爷的口哨声,是回荡在常德市上方的动人音符,会长长久久的伴着大家,安全出行、平安回家。”在观看了《今天我是小交警》宣传视频后,程同学有感而发。
采访手记——交警中的艺术家
两年前,我在黄花机场接到曾祥富,当时他刚参加了在北京举行的全国公安系统英雄模范立功集体表彰大会,受到习近平总书记的亲切会见。
面对媒体的长枪短炮,曾祥富很局促。那份属于基层民警的局促,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接受相关领导送上的花束时,曾祥富在镜头前落泪了。
我一直心存疑惑,他为什么在那一刻绷不住了。
本次采访,他给了我答案。
他一脸质朴的跟我说:“我只是把我自己分内工作做好了,怎么担得起那么高的荣誉,我不踏实啊。”
采访过程中,他多次提到,自己差点成为了一个艺术家。交警又何尝不是艺术家?都要凝聚匠心,都在匠造美好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