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副乡长留着小平头,根根短发都精神抖擞地直立着,活像一只刺猬;在称不上宽阔的天庭下,两条眉毛像无精打采的虫子,卧在离眼皮不远的地方,当主人情绪激动时,它就会没有节奏地扭动起来;眉毛下一双眼睛并不大,但眼珠子却是滴溜溜地乱转,透着精明与算计;鹰钩鼻下又大又厚的嘴唇却包不住外凸的龅牙。他每次讲话都喜欢附加手势,一双大手挥舞得洪武有力,配着那铿锵得似乎能穿透耳膜的声音,非常震撼。
此刻,黄副乡长正转动着眼珠苦思冥想。孩子订婚该宴请谁?怎样才能做到既能不显山露水,又万不漏一呢?
最终还得说黄副乡长才思敏捷——他决定宴请分为三批,分别在不同的相对隐蔽的饭店举行。第一批宴请所有的亲戚,由老婆负责通知;第二批宴请所有的同事,由办公室那个鬼灵精的小胡主任负责通知;第三批宴请本辖区所有的大小企业老板,至于通知人嘛……
黄副乡长拿起手机拨通了挂面厂刘总的电话,一副欲言又止的腔调:“有个事儿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说了吧,怕刘总你多想;不说吧,咱们是哥们儿,事后怕你又埋怨我不把你当弟兄。”最后在刘总的再三追问下,黄副乡长才很不情愿的说了宴请的原因、时间和地点,并再三叮嘱再叫几个平时大家玩得来的朋友,就是小范围聚聚。聪明的刘总心领神会地通知到了管辖内的所有企业老总。
负责通知的人找到了,酒水怎么办呢?黄副乡长的两条眉毛扭了又扭,拿起手机:“喂,王总,下周我儿子举办订婚宴,在你那里订购几箱白酒啊。”
王总一头雾水地说:“黄乡长,我们厂是生产罐头的,不产白酒,您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哦,错了,错了,真打错了。”说完黄副乡长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王总摇摇头,重拾被打断了的工作,对着办公室主任接着说:“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了,发往广东的那批货要……”黄总的话突然戛然而止,随即一拍脑门,惊叫道:“坏了,坏了!”办公室主任也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王总叹口气说,以前这黄副乡长每周都要给自己打几个电话,不是来厂里喝茶,就是让安排饭局,怎么可能记错自己的电话?
“我真是糊涂了,怎么会没有悟出来领导的弦外之音呢?你马上停下手头的一切工作,现在就去买几箱好酒,再准备20箱最好的罐头给黄乡长送去,快去快去!”办公室主任忙不迭地出去了……
这位黄副乡长平时不喜欢呆在办公室里,他说那样不亲民,倡导“心灵上多关怀企业,行动上多指导企业,精神上多支持企业。”于是,上班五天,有三天半都在管辖的大小企业转悠。今天这个企业的文化氛围不够浓了,明天那个企业的消防标语不够多了,后天某某企业的环境卫生存在问题,各种各样的问题在黄副乡长的慧眼下一一被“揪”了出来。企业老总们随时都得放下手头工作,小心翼翼地陪着这位叉着腰、背着手前来视察的黄副乡长,认真聆听着眉飞色舞、唾沫飞溅的黄副乡长的讲话,虚心记录着那冗长的讲话精神,然后细致剖析,认真整改。视察结束,黄副乡长必定要召集企业中层以上干部开座谈会,发表重要讲话,指出问题不足。当然,这些问题大多都因不适应企业发展最终不被采纳。开会期间,老总们总会安排些烟酒茶悄悄放到黄副乡长的车里。
黄副乡长还喜欢带人参观企业,当然,这对宣传企业起到了积极的助推作用。但是,频繁的参观使企业不得不抽出人手接待服务。工作人员讲解不到位,还得挨黄副乡长一顿猛批,搞得工作人员都不敢去讲解,企业老总们不得不做更多的思想工作。最令老总们头疼的是,每次参观,生产副食品的企业要给参观人员逐一安排礼品,从事机械生产的要安排食宿。这两年受疫情影响,有些企业举步维艰,老总们怨声载道,但也敢怒不敢言——县官不如现管啊!
黄副乡长儿子的订婚宴分别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酒店如期举行着。
宴请第三批的时候,有几位陌生人走进来,清点了礼金,掂走了礼单,还带走了喝得红头涨脸的黄副乡长。大家在私下议论了很多,却不知道谁这么勇敢地向纪委举报了黄副乡长……(和英丽)